曾经无意中听到过多次的议论声倏地在耳际响起,像是一只又一只阴郁恶毒的臭虫缓慢爬过皮肤,留下阵阵恐惧的颤抖。
人言可畏。
不是的,全都不是的。
方润愈发难以呼吸。
她很想回到过去,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直截了当走出去否定她们。
可事实是那时候她害怕得捂紧了嘴唇,气到发着抖,眼泪涌出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溅起在灰尘里滚过一遭的小水珠,充斥浑浊。
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总是黏在方润的身上,好似恶心的口香糖,怎么刻意回避都无法做到完全漠视。
方润不想麻烦妈妈,对方太累了,总是坐在沙发上陷入浅眠,眼底一片乌青。
她忍受着那些目光,也曾试图解释,然而没人相信无聊的真相,只会口口相传猎奇的谣言。
就连天生的好容貌软嗓音,也都成了刺向她最狠厉的一箭。
方润感觉到热,头顶的风扇呼哧呼哧地转,同学们压低声音的讨论声如细风般穿过耳畔,没了踪迹。
意识模模糊糊,她很想站起来大声呼喊,如同即将溺毙却不会游泳的人,发出无声而绝望的挣扎。
天旋地转,重压之下,她又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方润留下的病根。
长期处于言语暴力的环境中,没有朋友陪伴,只有冷嘲热讽,精神压力难以言喻的沉重,心口时常发闷,偶有眩晕感。
方润的成绩一路狂跌,整个人的精神绷成紧紧的线,好似在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是裴洛发觉她的不对劲,告诉了方母。
方润永远记得,绿荫下裴洛含笑拥住她,嗓音温柔说着小润妹妹是最好的白天鹅。
吃药,休学,浑浑噩噩。
半年之后,方润才从那种神经质的状态中走出来,办理好转学手续,去了另一所学校。
然而仿佛是那段朦胧模糊的日子让她整个人都完完全全松懈下来,失去了争斗上进的心思。
方母不再要求她成绩优秀,只希望她每天开心。
方润对裴洛的关注好像是从那时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总是不断仰望着对方的背影,看着这位邻家姐姐闪闪发光,像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她心怀感激,充满依赖眷恋,又悄然掺进些别的东西,肆意生根疯长。
以至于后来,长达多年的暗恋,哪怕闷在心里,也从未停歇。
那个人站在高处,她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获得新的能量,继续在这污浊的世间做个正常的人。
她本以为,这场意外的同居生活是上天终于怜悯她。
她或许是疯了,才想要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夜幕垂星。
方润欢欣鼓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试图用社交技巧来拉近她们的关系。
然而出师未捷,便看到了让她精神震颤的一幕。
数不清的压力拢在心头,乌云密布,逼迫她从美梦中清醒。
方润终于还是从纯粹的期许中败下阵来,打击来得太过猛烈,令她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她打了个冷颤,血管里滚动的液体炙热,黛青色的微凸在雪白肌肤上显得犹为明显。
咚,咚,咚。
心跳搏动得强劲而快速。
方润羞愧而敏感地想,她不应该对裴洛生出这些恶念,如果对方有所爱之人,应当衷心祝福。
对方曾那样救过她,不能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可心底的不甘却犹如蚀骨的毒蛇,丝丝缕缕缠上筋脉,收紧禁锢住她的思绪。
你没有错,世界上没有全然白的一张纸,再纯粹的仰慕,最终也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游弋着,蛊惑着。
方润感到头痛,她捏起太阳穴,重重地揉着,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
时间好像过去良久,又似乎只有一瞬。
“滴——欢迎回家。”
“啪嗒。”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方润敏锐清晰捕捉到电子播报音以及关门声。
她像是惊弓之鸟,下一秒抱紧膝盖,将身体蜷起,好像这样能得到安慰。
静默片刻,方润面色恢复正常,只有目光炙热得有些过分明亮。
——裴洛回家了。
虽然晚些,但裴洛还是如她所说那样,回了家。
方润没穿粉色小狗的拖鞋,她赤着脚,细瘦的踝骨伶仃脆弱,缓步朝门口走去。
没有推开门,只是通过那条狭窄的缝隙,暗暗盯着外面走动的女人。
谢天谢地,裴洛没带奇怪的人回家过夜。
方润心下稍安,情绪稳定些许。
裴洛接了杯水,侧身仰头喝着。
从方润的角度,可以很好看到对方清越明显的下颌线,脖颈绷出漂亮凌厉的线条。
衬衫扣子解开了两枚,闲散而性感,锁骨隐约可见。
方润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她盯着客厅里的女人,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地板微凉,从脚心升起。
方润低头看了眼,不甚在意。
她抿了抿唇,有些忍不住想要拉开门。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裴洛姐,你回来啦。”方润走路没有声音,像只突然出现的猫。
她静静看向裴洛,目光在对方吞咽温水的喉咙和染上水光的唇巡视,眸色稍黯。
灯光朦胧,裴洛眯了眯眼,酒精干扰了她的大脑。
印象中乖巧可爱的小润妹妹真的长大了,脸庞娇艳秀美,不施粉黛也有着惊心动魄的漂亮。
唇红肤白,小意温柔。
裴洛放松警惕,舒了口气:“小润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