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雪娥心起惑意的,当属齐王与周剑云的互动。从周剑云起身热情相迎,到齐王主动向周剑云敬酒致意,二人间的氛围全然不似有所隔阂。
可明明,依邱婉儿所说的那般,这齐王即便不恨透了周剑云,也绝不该对他如此礼待。
怪哉!
又是舞毕,厅外再次传来通报,众人听来,是太子殿下差人送了寿礼来,其尊驾并未到场。
即便如此,敏锐的雪娥依然捕捉到周老将军眼色一闪,即刻自席上起身亲自前去相接,而后吩咐管家小心将寿礼存入库房,客客气气安顿了送礼的小吏于宴厅一隅入席……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感知出周老将军对于诸皇子阵营突如其来的倾向,也都明显觉出齐王此刻脸色不霁,周遭气氛不复方才轻松热烈。
饶是如此,寿星的兴致未曾受到影响,宴间喜气迎面,与诸宾客一贯的谈笑自然,将这六十大寿过得体面而热闹。
……
今夜一探收获颇丰。从将军府出来,赵雪娥再趁夜色悄然潜回住处,更衣沐浴时回想起老将军区别对待齐王与太子的态度,周剑云的脸色可是比齐王本人还要难看,而他那兄长周剑辉,更是冲自己兄弟投去暗暗的讽笑……
可见这周家,不单在朝堂官场立场不明,其家宅内部也并不和睦。而关于周剑云献子求荣一事,如今看来是疑窦丛生。
“木儿别闹,今晚你雪姨不会来与我们同住,时候不早,你乖乖睡吧。”
别院另一厢,许久不见赵雪娥的木儿闹着别扭,一如他当初在雪娥怀里吵着要娘的姿态。邱婉儿无奈地哄着,并无他法。
“娘,雪姨是不是不喜欢木儿了?”小家伙窝在娘亲怀中,神情很是委屈。
婉儿摸着他的小脑瓜,摇头:“木儿这般可爱,雪姨怎会不喜欢。她只是近来太忙了,无暇来与我们作伴,今夜你且乖乖歇了,明日就能见着雪姨了。”
木儿鼓起的腮帮终于落下去,重重一声:“嗯!”
孩子静下心来入睡极快,婉儿将他被子掖好,静静躺了会儿,自觉心事重重无法安然睡去,索性轻悄悄下床,到窗边望望月色。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今夜月色已十分清亮,只是不知,月圆那夜,自己与儿子能否还在一处……
凉风徐徐,掠起婉儿衣袂,她想得出神,浑然不觉有一道人影靠近。待她回神,人影已逼近身前,与她隔窗相望。
“你——怎还不睡?”
“你不也是。”
雪娥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即屏退看守在门外的镖局护卫,开门入内。
婉儿将人迎进来,软语轻声好不温和:“雪儿是有话要说?”
对方往房内瞧了瞧,见小人儿睡得香甜,眼光一转再看向问话的人,无声的回应:自然有话要说。
见了她,本无心情的邱婉儿徒然起了兴致,邀她坐到窗边,一面赏看并不圆满的月色,一面进入二人久违的对话。
“雪儿称病那几日,是离开了客栈吧?”
“你**过人,心中早有论断,又何须多此一问。”
婉儿笑笑:“我就当你夸我了。”言毕,继续她的探问:“让我来猜猜,莫非你花了三日,奔走了一趟将军府?而你突然来见我,是有未解之处?”
换雪娥牵起笑意,心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我今夜也潜入了将军府,探到一些消息,困惑之处在于……有些事与你所述甚为不符。”
邱婉儿眸光微动:“哦?何事不符?”
“今日齐王亲临将军府给老将军祝寿,与周剑云更是关系匪浅,绝不似有何不快过往的样子,甚至……”
“甚至齐王对周剑云比老爷子要更为亲切?”
“不错。”赵雪娥的脸色爬上些微探究:“齐王那般,若是单单为了拉拢权臣,亲自前来贺寿示好,说得过去。而周氏父子对阵营的选择意见相左也可理解。但怪就怪在,我瞧那周剑云的脸色,端的是古怪复杂,像是对某件事耿耿于怀,十分不甘……”
婉儿直直望着她,说:“雪儿以为如何?”
“我以为,你还有事隐瞒于我。”
言至于此,邱婉儿深觉此人聪慧得太过,可有些话,她的确留到最后也并不打算陈说。
“雪儿,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事,我恐说出来会把你纯粹莹洁的心灵染得焦黑不堪。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有丧心病狂的恶魔。”
雪娥也直视回去,不加掩饰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从眼中传达。
“好。”邱婉儿收到这眼神,卸下沉甸甸的防备,把她所知一一道出,
“老爷子对外看似无争无求,对膝下二子一碗水端平,实际心里属意长子,有意将次子的兵权收回,因此周氏兄弟二人并不和睦。从小要强的老二处处与老大相争,甚么人甚么事,都要与他论个高下。但无奈,他再是优秀,在老爷子眼里,始终是个次子……久而久之,他心里长出的刺怎么也拔不掉,在大位之争的漩涡里,迷失自己,选择了五殿下。”
雪娥静静听了,顺着话接一句:“所以他不择手段,把自己的亲骨肉送出去,向齐王投诚?”
“不错。”
“可依你所说,你把木儿带走了呀?!为何……”
终于到了这一惑,所有引人不得其解的终归在此。邱婉儿把脸转向窗外,遥望月色,良久良久,说,
“周剑云,并不只有木儿一个儿子。若说木儿与那质子有七分相似,周剑云的那与木儿一般年纪的嫡长子,则与其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