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基本的防备心要有。凌一给秋池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再多说,朝门口走去。
主屋的大门正对院子,院子的拐角左侧是院门,如梦披着件披风,靠在她的大门上,琢磨着凌一说的话。
找不着工作吗?
前段时间浣喜市的上流圈子都在传顾家大少爷离婚的事,如梦也听了不少传闻。
有说顾连笙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家洛家女儿给他守了一年寡,他倒好,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把人踹了。也有说是顾家看不上洛家,知道前段时间苏家把女儿送到顾家大院来借住,恐怕是早就想让顾连笙和秋池离婚,然后和苏灵伊结婚。
更有说秋池行为不端,放浪形骸的,出入歌舞厅,哪里是为顾连笙守寡,分明就是占着顾家大少奶奶的位置,玩得比谁都花。
如梦可是在千梦厅看了场好戏的,秋池来千梦厅,明明就是为捉奸,怎么传成了秋池去千梦厅浪荡了?
秋池的情况,如梦从上流圈子的客人们嘴里听说得差不多,离婚后被赶出了顾家,洛家也不管她,没想到竟然和自己租住在一个院子里。
听凌一那话,似乎秋池还在找工作。这姑娘,和浣喜市有名的顾家大少爷离了婚,竟然没有分到什么好东西吗?
如梦光是站那儿斜倚着,本是想偷听凌一和秋池说话,结果杨婆婆一扭头看见自己老伴盯着如梦看,转身就朝如梦大骂:“大白天的穿成这样,不害臊吗你,丢死个人嘞!”
如梦翻了个白眼,嘴里骂了句:“老娘又不是没穿,老不死的管这么多,活该你穷一辈子。”
如梦收拾了一下,回屋换了身衣裳,出门时再三检查了自己的门窗,确认锁死了,才扭着腰离开小院。
白天的千梦厅人不多,生意红火在晚上,白天如梦都不去千梦厅,而是叫了辆黄包车,拉着她一路从小院跑到离城中心很远的一片贫民窟。
这里的房子低矮零散,还是以前年代的青砖瓦房或土坯房,全然不同浣喜市那几条繁华的街道。
此地远离市中心,黄包车夫累得气喘吁吁,紧赶慢赶,在中午赶到了。
如梦给了钱,踩着脏乱的泥地往一处烂瓦房里走。
里面传出食物烹煮的香味,如梦到时,这家人正在吃饭。
一家八口,围在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上,凳子是又长又高又细的凳子,有的孩子坐在上面,脚都够不着地。
“妈!”如梦朝里面喊了声。
一名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站起来,惊喜地看向如梦:“哎呀,你咋来了,今天没做多的饭。”
如梦笑着摇头,先是和家里人说了会儿话,又问:“妈,玉成在吗?他这几天回家了没?”
如梦的妈妈摇头:“他没回来,说过几天学校有活动,他都在忙,你找他做啥,上个月你给的那老多钱,还没用完呢,玉成节省得很,一分钱都不乱花咧。”
如梦摆手:“不是为钱的事,我找他问问她们大学有没有啥活计可干。”
“那你得去学校里找他了,他这几天都在她们学校的什么读书社里呢。”
“好,我下午就去找他,妈,你们吃吧吃吧。”
“招娣,你别急啊,留下吃点,家里做的确实没外面的好吃,但是多少吃点再走呗。”
如梦摇头,转身就走,说自己不饿,从家里走出来的这段路,没有黄包车夫,她只能自己走,边走边从包里抽出根烟点燃。
人就在这个城边村门口,站了许久,烟夹在手上,一口没吸,她就这么看着烟燃尽。
如梦本名李招娣,“如梦”二字是她在千梦厅上班的花名,她是她们家最大的女儿,后面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
她十五岁那年,全村逃难来到浣喜市。家里吃不上饭,就想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换点钱吃上饭,结果她被人牙子转手卖到了窑子里去,后来辗转几番进了千梦厅。
两个妹妹在如梦被卖后没多久,也被卖了,至今不知道在哪。两个弟弟,大的正在上大学,叫李玉成,小的还在屋里吃饭,坐在长凳上,腿都够不着地。
如梦到了千梦厅后,赚了不少钱,找到了家里人,送弟弟李玉成去读书,李玉成也争气,考上了启礼大学,是全家人的荣耀。
后来,如梦开始承担起弟弟李玉成的大学学费,每个月在学校的生活费。
家里人始终还是介意如梦的职业和过往,如梦也不回家,就在浣喜市找了处院子住着。她院子里的租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今年才搬进来个叫秋池的人。
弟弟李玉成,是全家人的骄傲,也是如梦的骄傲,如梦怕给弟弟丢人,一般不会主动去找李玉成。
不过今天例外,如梦走到城边村外后,走了几步招到了黄包车,午饭也没吃,赶着去城里的启礼大学。
另外一边,凌一带着秋池走了很多家市里的店,包括商场、餐馆、银行、商铺等等,基本不招女人,而像张律那样收女人的律所,则要求文凭学历和技术。秋池至今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学过什么技术,她生来就被洛家人培养成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当她逃到外面的世界时,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和家里的世界一样,处处在排挤她。
凌一想着上个世界的夏风,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书香门第,这个世界的秋池,竟然因为没有读过书被许多地方拒之门外。
送秋池回家,凌一将要离开时,她站在秋池屋门的台阶下,抬头问秋池:“你想上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