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宁看着贤王和丁章没完没了的客套,内心的不甘和愤怒无限蔓延。
孟晚宁数次提醒贤王动身,但贤王为了试探丁章,也为了拖延时间,让山贼闹得越大,他能逗留在阳州的时间就越长,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孟晚宁的催促。
孟晚宁又不敢发火,只能讨好着,谁让人家是王爷,她只是一介县令呢。
明明在此之前,她都还觉得贤王是明君来着,是她报仇和施展抱负的希望。怎么现在看贤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孟晚宁不是傻子,当了几年的县令,她哪里不知道大燕官场的黑暗,正因为黑暗和腐败,她才渴求明君的出现。可当她发现她期待的明君不再完美,甚至比起那些阴险虚伪的同僚,不过多了张漂亮面孔和高贵地位时,她的信念出现了裂痕。
不出所料,等到虎啸营赶去那三个受害的村子时,为时已晚,山贼早已离去,只留下几个被火烧的村子,以及村子里散落的焦尸。
孟晚宁并不擅长骑马,她从小养在深闺中,马车是给贤王坐的,她只能骑马,五脏六腑都感觉快颠乱了,眼前见到熊熊烈火中的尸体和还没死透的村民哀嚎,她跌跌撞撞下马,扶着马呕吐。
救火是别想了,水都不够喝,救火需要多少水谁都不敢想,哪怕知道村子里还有人活着,也没人打算救。
孟晚宁不是任性的人,也不畏惧死亡,她曾亲眼见到全家被山贼杀害,她不怕尸体,但当她亲眼见到一整个村子被烧毁的时候,她仍克制不住呕吐。
“有人还活着,快扑火救人!”
孟晚宁刚开口,身边的兵丁互相对视一眼,只有一个人小声提醒:“孟大人,咱没水啊,咋扑火?”
孟晚宁忍着恶心,站起身,指了指村子外面干裂的土地:“铲沙扑火!”
这倒不是不行,但没有一个人动,用泥沙扑灭了火,然后*呢,里面的人这样严重的烧伤,华佗在世也难救活。
孟晚宁神色阴沉,她是县令,这些人竟然不把她当回事?
但显然,有贤王在场,这些人会优先选择听他的。
贤王状若哀痛地骂了山贼几句,随后告诉众人,赶去支援下一个村子更重要,万一又去晚了,伤亡只会更多,大局为重。
一句“大局为重”,便将此时火海中的人判了死刑,孟晚宁浑身冰凉。
她从来不懂什么叫屈服,不然也不会得罪那么多同僚,周遭的县令都是一边因为她的政绩恭维她,一边因为她油盐不进记恨她。
“恳请王爷调十人于下官解救村中幸存者,多一个幸存者,就可能多一个人知晓贼人的线索。王爷爱民如子,想必也不忍任由这些人烧死吧。”
贤王掀起马车的帘子,目光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孟晚宁。
贤王不是没有被忤逆过,他在朝为官,京城里多的是资历比他高的老臣,纵使是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小皇帝,在面对这些老臣的指责时,也不敢反驳,更何况他。
可孟晚宁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敢忤逆他?
孟晚宁一个爱民如子的高帽子扣上来,贤王又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好当场发作,忍下心里的不爽,丢了十个老兵给她,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
临走时,贤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孟大人,本王在京城里便曾听闻你的美名,曾经的四大才子之首,若非当年飞来横祸,如今前途不可估量。本王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年轻气盛,但也奉劝你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这么多条人命是小节?孟晚宁行礼送走贤王,看着贤王的队伍,目光冰冷。
还别说,孟晚宁这人确实聪明,也很拼,仅凭剩下十人,她指挥人用泥沙扑灭外围的火焰,把逃到村子边缘的人救出来。
几百人的村子只活下来十几人,看着地上躺着半死不活的村民,闯入火海时全身滚烫如同熟了一样,现在寒风一吹,她只觉得冷。
孟晚宁忙了几天,跟去救援和安顿村民,等她回到江源县,像变了个人一样,常常在衙门里坐着发呆,一发呆就是几个时辰,好多衙役路过都怀疑自家县令是不是疯傻了。
直到下人来信,说是林家来人请她去林家商量婚事。
本来孟晚宁得知全安村人无事后,她就没空去管全安村,那些收缴的兵器,她也刻意忽视。
知道凌一和林漾无事,她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找她们,没想到,林漾反而有空找她。
这时候孟晚宁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昨夜林家老爷林盛去了。
所谓的去,当然就是死了。
故林家请孟晚宁商量婚事,其实是要商量婚事的推迟。因为大燕重孝道,林盛一死,他的孩子们都要受到影响。
林家上下一片素缟,不仅林家嫡子林谦要因父死服丧,无法参加科考,林家的成年子女也不可嫁娶,林漾的婚事又得往后延三年。
林漾的年纪不小了,至少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还未出嫁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她的婚约对象还是县令,林家也怕婚事一拖再拖,耗尽了孟晚宁的耐心。
未婚男女是不可提前见面的,但林漾和孟晚宁显然不在意这些,她们二人压根就没想成婚,婚约不过是彼此都需要的挡箭牌。
按理来说,林盛一死,林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年幼,一个庶出的长子林明,一个嫡出的林谦,随便哪一个都能顶上,他们才是话事人。
但林盛死前缠绵病榻,把生意交给林明打理,林明个人能力不足,听了叔伯的撺掇,不信任林漾,反而让权给叔伯,结果就是林家的家产许多都被叔伯两家吞了去,最后又被林漾骗了去,林家的家产几经辗转落到了林漾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