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兆。”黎微无所谓道,“无论是暴雨还是晴朗夜晚,这些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并不重要。”
她邀功一般说:“出门前我带了雨伞,没问题的。”
“嗯。”水萦鱼心不在焉地回答,“现如今怎么也不会再有问题了。”
这话像是她说给自己听,接下来没有多余的解释,似乎根本不在意黎微能不能听明白。
集合之后大家互相见了面,由主持人领导着坐在亮堂堂的灯光下聊了会儿天,结束时已经十点多了。
水萦鱼累得整个人恹恹的,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
此时闷热的空气中已经混入了微凉的雨点,撞到人身上立马消失不见。
她没撑伞,忽视微微的小雨只顾着往前走。
黎微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摸出一把雨伞。
她只带了一把雨伞,虽然节目组准备了两把,但她故意只带一把。
她撑开伞,小跑着追上去将水萦鱼护在伞下。
水萦鱼扭头看她一眼。
“不撑伞淋着雨是会感冒的。”她说,“我替水小姐撑伞。”
“行吗?”
如果没有最后那两个询问的“行吗”,水萦鱼可能会拒绝。
以前下雨她也从来不撑伞,她从没有过撑伞的习惯。
“嗯。”她轻声应下。
一把不大不小的纯白色雨伞立在两人头顶,她们行走在烟雨蒙蒙的夜晚,暴雨的趋势愈发明显,她们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即将回到那间温馨的小屋。
“水小姐喜欢下雨天吗?”
“不喜欢。”
“喜欢阳光、干燥、还有温暖?”
“也不喜欢。”
黎微说:“可是人总是要喜欢点什么的。”
水萦鱼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
“既然人总该喜欢点什么。”她问道,“你有喜欢的吗?”
黎微轻快笑道:“当然有。”
她们在四目相对的沉默中试探对方的心思。
“如果非要说。”水萦鱼妥协似的说道,“我更偏向于潮湿但没有积水的小雨初霁。”
年幼的她喜欢雨后黎明的到来,母亲拉开紧闭的家门终于允许她回去。
她能在很大很豪华的家里躲避雨后轻薄的寒冷,也因此对雨后潮湿的天地有了奇异的好感。
“水小姐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黎微说。
水萦鱼回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我喜欢的正好与水小姐相似。”她解释道,“潮湿的雨后初霁。”
“每一口呼吸都能捕捉到撒满天地的生机。”
她偏着脑袋在伞下与水萦鱼对视。
“怎么?”
水萦鱼先没忍住出声询问。
“水小姐真漂亮。”
这话在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说过了。
“恭维的话说一次就够了。”
她忽然轻轻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你知道吗,从我有记忆开始,在还是小孩的时候,每次与人见面,大家都只会夸,这小孩真漂亮。”
“好像世界上所有夸奖的话都被禁用了一样,所有人都只会说,这小姑娘真好看,长大以后就是,这女孩真漂亮,这演员真漂亮。”
“后来我拿到了奖,成了众人所说的影后,影后算什么,再到见面时说的还不是,不愧是影后,长得可真漂亮,多漂亮的Omega啊,难怪能成为影后。”
她像是魔怔了似的,脸上笑容逐渐讽刺,但依旧很好看,就像她说的那样,笑得很漂亮。
“他们总是这么夸奖我的外貌,然后顺理成章地忽视别的东西,我本该是个演员,作为影后最引人注意的本该是演技、实力。”
“可是所有人都只在意那么一点样貌上的长处,我站在他们跟前,听到他们对我的夸奖,说什么什么真漂亮,总感觉自己只是个没什么用处的漂亮花瓶,好像以前的努力都是假的,我还是以前那个总是被夸奖好看的小孩,一点改变也没有。”
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和你说起了这些。”
黎微贴心地左右张望,“没关系,摄影师下班了,没有被录下来。”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水萦鱼听了只是笑。
“我说的不是有没有被录下来的问题。”她说,“我以前从没和别人抱怨过这种事情。”
“你知道的,这样的抱怨在普通人眼里其实并不切实际,他们又会认为这是虚伪的——嗯,该用什么来形容——无病呻吟?”
“就算做无病呻吟吧。”她无所谓道,“天赐的美貌被说为累赘,你也觉得这是无病呻吟吗?”
被她主动问到,黎微受宠若惊地正色认真道:“当然不是。”
“每个人都有资格追求不同,我们都只是习惯了样貌上的优秀,不满其他长处被遮挡。”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
水萦鱼望着她,她淡淡一笑,带了点安抚的性质。
“我也总是遇见这样的夸奖,长得多漂亮的一个小孩。”
他们还会说,真可惜是个没爹妈的,白浪费这么好的皮囊,将来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她没将后半句描述出来,只轻描淡写地说:“但大家这么夸我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到这一点值得夸赞的地方。”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活得还挺失败的。”
她眼里似乎有一些失落,是那种从小积累到现在,从没有被安慰过的失落。
水萦鱼感觉自己此时应该说点什么。
“人并不靠他人赞扬过活。”
“他们的看法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是一种......”她斟酌着字句。
“无伤大雅的否认?”黎微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