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心里发怵,握紧手机往前走。
前方楼梯最尽头坐了个黑影。
那黑影静静坐在台阶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水萦鱼的高跟鞋,鞋跟扣在硬质的瓷砖上。
叩叩叩。
她停下脚步,压住已经弥漫到全身的寒意。
黑影转过头来。
“黎微?”嗓子有些发涩,恐惧的余韵还没完全散去。
不知道具体含义的恐惧,绝不只是光影与寂静。
“好早就听到水小姐的脚步声了。”黎微笑着说。
“今天水小姐不开心。”她说,“水小姐,坐坐吗?”
水萦鱼心里许多顾虑叫嚣着让她逃离。
黎微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眸光。
“嗯。”她走到黎微身边坐下。
长款的羽绒服稍微驱赶了寒冷,鱼尾裙的裙角被她扎起来方便行走。
脸上的妆因为长达一整个上午加下午的劳累而稍微晕染开,终于不堪重负地露出了规整面容下的憔悴。
“怎么坐在这里?”她放松力气疲惫地靠在墙边。
“在等水小姐。”黎微回答。
“等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那些记者,总是贪得无厌。”
贪得无厌地拉着人采访个没完没了。
黎微看着她满面倦容一阵心疼。
“互利而已,倒也不能怪他们,公司给出指标,他们也只是为了生计。”水萦鱼表现得很平淡,“说不定没这份工作,人家压根不会把我们这些表面上自称艺术家、文艺工作者的演员们放在眼里,都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戏子。”
“别这么说。”黎微说,“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水小姐很认真地对待演员这份工作。”
“无聊而已。”水萦鱼无所谓道。
黎微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水萦鱼也回敬她直直地注视。
“是,我知道,只是谁也不愿意承认,说自己是个从小缺乏认同的自卑小孩,努力对待一切却没有任何认同。”
“后来她发现演戏,扮演别人的人生,扮演得好了,就会有观众喜爱,算是这自卑小孩至今接受到的第一份认同。”
水萦鱼自嘲地笑,嘴角翘起轻蔑的幅度。
“多可笑。”
“明明已经过了需要认同赞扬的年纪,明明都已经长成大人了。”她说,“竟然还在意这一类虚无的他人看法。”
她用不屑的笑容掩盖趋向于哭泣的脆弱。
黎微伸出手,从黑暗的光影里,窗口黯淡的亮光照出她伸出来的那双手,修长的手指与手掌,轻轻盖在水萦鱼手背上。
“水小姐很棒。”她认真地夸奖道,“年纪轻轻成为了三金影后,已经很棒很棒了。”
水萦鱼轻轻吸吸鼻子,侧照过来的光正好落在她眼角晶莹眼泪上。
“你不用安慰我。”
“没有意义。”她轻声道,“什么都没有意义,三金影后现在算什么,都是假的,没有意义。”
听到她说“假”这个词,黎微心虚地垂垂目光。
“至少荣誉是真的。”她说。
水萦鱼没去看她,反驳道:“靠资本背景拿到的奖,根本不配谈荣誉。”
黎微没再说话。
水萦鱼转过脸,审视一般望着她。
“其实我知道。”
神色淡漠的omega忽然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知道什么?”黎微心里慌慌的,甚至有一种谎言即将败露的不安预感。
“金河马奖。最佳女主角这个奖,只会是我的,对吧?”
“为什么?”黎微问道。
“为什么?”水萦鱼重复她询问的语调与词语,然后回答道:“因为你是明光的董事长。”
“这和我无关,是水小姐实至名归。”
“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黎微故作坚定道。
水萦鱼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忽然冷哼一声。
“同年的文艺片,那部公路片,因为投资中断,没及时完成。”
“也是今年,江往因身体原因退出新片拍摄。 ”
“可她前断时间刚去玩了攀岩,身体会出什么问题?”
“黎微。”她冷静地说,“你想解释一下吗?”
“世上有很多巧合。”黎微说。
“可你是明光的董事长,你可以制造这些巧合,你有这个能力,也有合理的动机。”
“什么动机?”她明知故问道。
“你想要我得到这个奖项。”
“为什么?”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水萦鱼淡淡道。
“这些都没有必要。”她说,“我们还是不合适的。”
黎微笑起来,笑得轻松畅快。
“水小姐很聪明。”她这么说无异于间接承认了水萦鱼刚才的说法。
“直觉而已。”
“水小姐生气了吗?”
水萦鱼收回一直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皱皱眉。
“如果说实话,并没有太多气愤的情绪。”
她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是一点都没有。”
“我以为水小姐会生气的。”
“我也以为。”水萦鱼说。
可是她没有生气,甚至为此感到某种特定方面上的迷茫。
她又向黎微望去。
黎微朝她露出一个从没有过改变的乖巧笑容。
“因为水小姐需要我。”黎微说,“所以没有生气,因为我正好是水小姐需要的人。”
“是吗?”
她用笃定的陈述语气说,却在最后加一个询问的“是吗?”
水萦鱼不再去看她,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是吗?”水萦鱼像是问自己一样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