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己看着她们,却说:“我没有赋新词。我在唱别人的故事。”
周行云一愣。
但瞧君彦己态度坚定,她们也不催着换曲目。
几日后初次彩排,她们才确信自己多虑了。
昏暗的舞台上,君彦己肩膀随意搭了件黑色外套,两条空落落的长袖系在胸前。
“你尝过的那些甜头,都是寂寞的果实。”
“那是活生生从心头里割下的我……”
台下,导师怯怯交谈:“你有没有觉得,她唱这首歌的时候,很像一个人?”
“君度。”牧老师接话,“君度老师。”
几人对视一眼。
其实单看歌曲取向、舞台风格,这对母女确实不怎么相像。君度多唱情歌慢歌,只唱华语,君彦己更爱金属质感的欧美乐曲。
但在演唱《血腥爱情故事》的时候,这位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终于出现了她母亲的影子。
几人聊着,却发现荀烟正在对着手机走神。
“荀老师,小君这么激烈的歌,你还能游神!”
“没有……唱得很好,吓了一跳。”荀烟收了手机,“我要收回当时对她的批评了。”
“你批评了她什么?”
荀烟扶住前额,“我说她唱歌没情绪……”
江见素笑了,“没事儿,也可能是她在你的批评下,进步了。”
荀烟看向舞台。
“再去着墨,都太多了,再浓烈的故事都算太俗气了……写到哪里能刚好就好,才能看得要死要活……”
“爱也要死要活……”
一边听着,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亮了屏幕。
几秒后,又悄无声息地熄灭。
置顶的消息,是几天前,宋汀雪说自己最近都有事情抽不开身。
荀烟回:“好的,您忙。”
映衬似的,舞台上,歌曲接近尾声。
“越血流、越手酸、心越空、肉越痛……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
荀烟望着君彦己,愣愣出神。
结局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场血腥的爱情故事从来没有赢家。
而当歌声收尾,它也该结束了。
*
正式演出时,君彦己的表演轻而易举炸翻了全场。
功底深厚,情绪到位,找不到不拿第一的理由。
票数公布后,选手互相簇拥着下台。后台晦暗不清的灯影下,荀烟望见君彦己。
少年一身黑白配,西装内衬扣得严谨,外套搭在手上。
狭长眼尾是妆的红晕,说笑间,面上神色玩世不恭,居然有点儿西装暴徒的韵味。
……还挺好看的,荀烟想。
某一刻视线对上,君彦己也向她走来。
两个人礼貌性质地抱了抱,荀烟好奇问:“彩排的时候,你说这是别人的故事,是在说谁?”
君彦己和她一同走着,压低声音,语气轻松:“我妈妈啦。她就是一个被无趣爱情刷得团团转的傻女孩。”
荀烟‘哦’了下,不再问。
君度是复出的歌星,而她的隐退是因为一场不幸的婚姻。荀烟隐约听说过其中秘辛,但都不确切。
向她年轻的女儿询问这些,好像又不太礼貌。
她于是避开这个话题,再与君彦己聊了些别的。
晚上十点,所有人回到综艺基地。
第一次正式舞台结束,往后有几天假期。选手们大多是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上还有那种大学生的青春活力。
宿舍楼灯火通明,有人大喊着要彻夜狂欢。
太嗨的结果就是……
乐极生悲。
十点半后,郊区一场春末雷雨落下。闪电像一道霹雳,从天空砸向地面。
同一时间,宿舍楼猝然漆黑。
停电了。
工作人员紧急查寝,说一定是有选手偷偷用了违禁物品——比如煮火锅的锅子。
查完寝后又折腾几下,那些叫嚣着要彻夜狂欢的女孩们被迫早睡。
但这些与荀烟都没有太大关系。
导师和学员的宿舍不是同一栋楼,荀烟的房间未被波及。
看着工作人员群里刷屏的消息,她慢慢吞吞吹头发。
顶端弹出一条信息。
一个小狗头像的人说:“荀老师,救我……”
荀烟点进对话框,空白的聊天记录里就这一条信息。她懵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直到看了朋友圈,才想起来,啊,是君彦己。
当时饭局,宋汀雪让她们加了微信。不过进节目以后,荀烟和她的关系一直很一般,于是私下也没多联系。
荀烟回君彦己:“怎么了?”
对面应得很快。
“荀老师,停电了,热水器没得用了。”
“So?”荀烟回,“你要我给你搞台发电机?”
君彦己:“……”
和宋汀雪一片纯白的性冷淡头像不同,君彦己的头像又傻又可爱,是一只几个月大的阿拉斯加。听说这是她在美国养的。
而此刻,这只“小阿拉斯加”可怜巴巴地对荀烟说:“荀老师,借个浴室呗。不洗澡睡不着。”
荀烟放下吹风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拒绝:“再等等吧,工作人员在修了。马上来电了。”
但君彦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已经在楼下了!”
荀烟无语,晾着她,没回。
君彦己再说:“荀老师,是你和我妈说要好好照顾我的。”
荀烟叹了口气:“好吧,浴室借你一次。”
同一时间。
综艺基地,夜色浸墨。连绵的春雨外,一辆锃黑的轿车停在楼下。
助理从副驾走出,撑起一把黑伞,阻隔雨幕。
漆黑的伞下,后座的人迤迤然走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