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就是这样无常,好人坏人,难逃……无意的刻意的,总是这样不讲道理……”
不能再说下去了,眼泪又要向下流。
荀烟慌慌张张别过脸,怕被病床上沉睡的人瞧见洋相似的。
窗台风落下来,一页书签被吹起,书页纷纷,聂鲁达的情诗留在《春日的樱桃树》。
是当时,宋汀雪正在读的那一篇 Cerezos en primavera:我想对你做,春日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再后面一首诗是……
“黑暗的松林里铺开长风,月亮在流动的水面发出磷光。”
“白昼,日复一日,层云舞蹈,银色海鸥从西边飞起又滑落。我有时候是一面帆。高悬着的繁星,孤零零的黑色十字架。”
荀烟捧着书,才读了两段,哽咽得要读不下去了。
她会离开吗?
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看她了吗?
很奇异地,此时此刻,荀烟想到的都是Z城的第一面。
扒手与失主、金丝雀与金主、相互抛弃又相互追寻相互成全的死敌、绝境里的呓语者、俄罗斯转盘下交换生机的囚徒……
她们的关系总是这样畸形。
但已经在漩涡里沉沦太久,唯一的自救是借助彼此的力量,与巨浪斡旋。
擦干净眼泪,荀烟继续读:“我在清晨苏醒,连心灵都潮湿了。在这些寒冷的事物之间,在地平线,陡然地想起你。”
“傍晚临近,暮色停泊在凄凉的码头,我被遗忘了,如同这些古老的锚。”
……
“缓慢的黄昏挣扎。风中的树木以铁丝般的针叶唱起你的名字。”
读完最后一句,她用西语读出诗歌的名字。
“Aquí te amo. ”
意思是,在这里,我爱着你。
荀烟说——宋汀雪,在这里,我爱着你。
作者有话说:
1.Aquí te amo我重新组合了意象,和西语原文不太贴合(对不起)
2.理论生物学的报告由伦敦大学联合发布,年份2009
第59章
从病房出来, 荀烟抱膝而坐,又大哭了一场。
无可奈何的,思绪一触即宋汀雪, 想到她遥遥无期的清醒日,荀烟神经绞痛, 情绪崩溃。
她做不到克制,便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惦记。
一周后, 荀烟来到西欧, 来到和剧团约定的布鲁日, 进入拍摄。
《亡灵之章》英文名NDE SOUL,讲述一对身患绝症的病友,误打误撞闯入死亡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间隙——亡灵之海。在这里,两个小孩(主角)发现一艘亡灵海盗船, 与其船灵死亡修女(女二号)斗智斗勇, 最终被收留在船中。
这是生来带病的孩子们第一次奔跑、跳跃、嬉笑打闹。然而, 误入亡灵之海, 本身也说明她们时日无多。
在亡灵之海,三人与各样魂魄之间构成单元故事, 进入云图式的时空重叠。
两个小孩欢喜冤家,捣蛋闯祸吵架,又在催泪的单元故事里和解。最后单元故事串成一个整体, 原来大家早已入局。
而其中, 亡灵修女只需要在每一个单元故事后收割魂魄,流下一滴往生的眼泪……
……难怪试戏没剧情。
台词都没几句,但基本是上价值的, 给整部电影垫了新生释怀的基调。
作为船灵, 她的态度就是整艘亡灵船的死生态度, 也是创作者的态度。
“人生不必追求意义,生命的存在就是最大意义。人生是各类享受的复合体,只要你正受用,便不是虚度光阴。当下的喜悦是最宝贵的记忆,别人偷不走,时间偷不走,世界偷不走。即便忘怀,也会在多年后某个记忆角落,重新邂逅这如水晶般熠熠生辉的回忆。”
亡灵修女这个角色有几分死神镰刀物灵的悲哀,又有点圣母玛利亚的悲悯,似人似鬼,确实能对上荀烟的路子。
几个月的拍摄,荀烟稍微脱离了一些先前的情绪,渐渐活泼起来。
可惜,宁静的日子总不会持续太久,达摩克利斯的长剑时刻会斩下。
当她们拍摄到尾声,宋凭阑的电话撞进荀烟屏幕,急促的铃声捎带几分不言而喻的压迫。
“宋……女士。”
“荀小姐,关于阿雪的病症,我们现在有一个解法。思来想去还是跟你沟通一下比较好。”
宋凭阑说话公事公办,又语焉不详,想来是要找个机会和荀烟详谈。
荀烟有点意外。治疗办法一般只和直系亲属交流商榷,她和宋汀雪甚至算不上恋人,更不是什么医科专业人士,宋凭阑却来和她沟通,实在给足了面子。
荀烟于是应道:“好的,您在哪里?我这几天正好可以请假……”
“你不必来。”宋凭阑居然说,“我也在欧洲,我去找你吧。”
宋凭阑的态度淡而温和,让荀烟以为是什么窥见生机的好消息。
却不知,窥见生机是真,但代价是……
切除脑前额叶。
“曾经这是医学禁区,风险大,收益也大。”
高档阁楼私密的包间里,宋凭阑燃一支雪茄,没什么情绪地递出一份医学报告,“前半段是关于手术的解释,后半段是阿雪的情况,以及她和这项手术的适配度。”
荀烟快速地翻阅报告,读着那些数据,额前落出冷汗。
人的额叶占整个大脑半球面积的25%,是人最复杂的心理活动的生理基础,负责计划、调节和控制人的心理活动,对人的高级的、目的性行为有重要作用。前额联合区既与注意、记忆、问题解决等高级认知功能有密切关系,也与人格发展有密切关系。(后注3)
“这样一个大脑部位,要把它……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