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露神色淡然,视线却往下,落在了她湿漉漉的赤/裸双足上,又瞬间移开:“我先走了,你尽快。”
她的身影很快掠过月洞门,消失在了眼前。
林元枫却握着门框不动,片晌,直起身子盯着燕行露离去的方向出神,目光沉沉。
着全衣物鞋袜,又梳好发髻,终于姗姗出门。
廊上挂着一个紫檀扇形鸟笼,里面豢养着两只信鸽——都是她从相里谷中带出的,方便与家人通信。
林元枫摘了屋前榆树的叶子,塞进笼子里喂了它们,这才凭着进府时的印象,越过花园和一条抄手游廊前往膳厅。
她到的时候,燕行露正坐在酸枝木圆桌主位,低头看着一份书信,而引商站在她身侧,神情肃然。
她亦换了身装扮,螺髻裾裙,雪紫对襟织锦宽袖衫外还披了一件银白狐裘,额贴花钿,眉翠唇红,发间则插有一枚卷草纹金银钗,垂有珠链。
比之前几日的轻便素净,此时的她更添几分慵丽。
林元枫不多话,自觉落座在放有一份乌梅汤的位置上。
燕行露抬头看她一眼,将信塞回了信封,道:“动筷吧。”
食不言寝不语。
桌上安静,谁也未曾开口,只有玉筷偶尔碰到瓷碗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林元枫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瞥两眼燕行露,对方似乎也没什么胃口,那份书信就放在她的右手边,内容不详。
眼见着日落西山,天色已晚,侍婢们取来蜡烛点亮了厅内的鎏金连枝盘铜油灯。
灯火煌煌下,燕行露半面脸为阴影所罩,晦涩不明,但眼神还算温和。
林元枫喝汤喝了个半饱,正琢磨着要不要就此落筷,燕行露忽然出声说:“待会同我去个地方。”
“去哪?”
燕行露微微一笑:“洛京夜市最是繁华,你不想去逛逛?”
林元枫看她这笑,显然不是单纯去逛街的意思。
“好,即刻就走?”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燕行露悠悠道,“等你吃完吧。”
林元枫一笑:“既然都说要出门了,那我便已经吃完了。”
她用手帕擦了嘴后,二人旋即起身前往大门,然而刚出侯府,就有阵阵夜风恻恻袭来。
才至阳春,白日里就有些凉了,更不要提夜间。
林元枫没遭住,别过头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燕行露没看她,却兀自抬手解了狐裘,随意盖在了她身上。
林元枫微怔,她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甚是自然,弄得她都不好推脱,只好拢了拢这件狐裘,悻悻道:“多谢。”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觉得有些暖和后,林元枫便脱下狐裘要还给对方。
燕行露则靠在腰垫上,伸手一拦,略带笑意道:“还是给你披着吧,雀枝年纪这么小,着凉了怎么办?”
“……”林元枫闻言,又默默将狐裘重新披在了身上。
她总觉得燕行露对自己的态度古怪,但又说不清缘由,只好不搭理,径自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出了这片里坊,两侧街道越见喧闹,无数灯火通明,车马交错。
林元枫盯着街景,忽然问出一句:“燕侯,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黔州治旱呢?”
西陲旱灾的事,燕行露早已在路上和她提过,让她做好远行准备,加之系统给的资料,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林元枫也清楚得差不多了。
黔州大旱,已有数月不曾落过一滴雨。当地官员蛇鼠一窝,滥用朝廷治灾拨款的白银万两,导致民不聊生,日日跪在农田前祈雨。
原本此事同毫无实权的燕行露搭不上关系,但当地的司功参军何荆生正是从青阳一役中残活下来的她父亲的旧部。
原本他在军中就有宣节校尉一衔,自青阳一役归来后,便被皇帝调去了黔州做司功参军,明升暗贬。
除他以外,燕家军中其他几位侥幸存活下来的武官也同样都被远调。
这次旱灾让何荆生看得心焦,然而天高皇帝远,他又不能管太多,实在没辙了,这才写信寄给燕行露,求她想想办法帮忙。
而正是这次治灾,给燕行露以后的谋反提供了一次契机。
“后日就出发,今夜得先去取些东西。”燕行露睨她一眼,挑眉,“你是有对策了?”
林元枫说:“还得看看地形和河流分布,至于对策么,总会有的。”
毕竟系统也没给什么详细方法教她治灾,这事需要费点脑。
燕行露淡笑:“黔州路遥,光是去那里就要十天左右,可要想好去那里要带些什么,提前准备。”
林元枫则放下帘子,掩嘴打了个哈欠,脚微勾,语气懒散的:“有燕侯在,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燕行露闻言轻轻喟叹一声,转头看向别处,似乎呢喃了句什么,林元枫没听清,只百无聊赖地闭眼小憩。
有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说话声传来,车辙缓缓前行,倒挺安逸。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下车抬眼一瞧,面前酒楼高大辉煌,重檐攒尖顶,青瓦红墙,雕花鸟珍兽,楼前布着直棂栏杆,用于挡拦车马。
斑驳灯火映照下,青白酒旗随风飞舞,甚是大气——门楣垂挂丝绸流苏,匾额上写有“泂酌居”三字。
林元枫见状眼一眯,暗叹,原来这就是那座女主开在暗处的酒楼。
根据系统给的资料介绍,燕行露自父兄战死,燕家没落之后便性情大变,终日活在仇恨当中,隐藏锋芒来暗中发展势力。
例如这座泂酌居,就是她背地里设来搜集情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