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露这才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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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时间过得虽快,但朝中局势一直变幻莫测。
以刘国公为首的一派上奏主张变法,结果竟触怒帝王,一时间牵连数人被贬谪。
但刘国公是谁呐?正是皇帝杨琛的亲外公。
他此番举措可谓是与母家的一次大对抗,想来这位扶棺称帝的君王对刘氏一族的掌控也是不满许久。
不过可惜刘晨这人在杨琛面前一直夹着尾巴做事,极力讨好的,他虽也是刘氏一族,但在此次动乱中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刘国公倒台后,秦相权势愈见盛大,进出皆是百官齐拥,其门下众人欺凌百姓之事常有发生。
杨琛对此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弹劾秦相的奏章堆起来都可以当龙床睡了。
与此同时,离洛京城八百里开外的均州竟有布衣揭竿起义,号召义军两千,声称要讨伐当地捶骨沥髓的官吏,不过很快被镇压,两千义军悉数被坑埋。
转眼又至隆冬腊月,寒风刺骨。
林元枫懒了许多,裹着狐裘窝在榻上就不愿多动了。
屋里的铜炉里常日点着炭火,熏得她脸红红的。
有时她独自这么倦懒地窝一天,有时燕行露陪她一起。
某日,她俩一同坐在桌前修剪梅枝,燕行露突然开口:“黎侍郎传了消息过来,秦相之风光不久矣。”
林元枫闻言并不吃惊。
杨琛本就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上位者,先前能容忍秦相那么嚣张,也是为了更便于处置他。
这一阵子,光是朝廷的热闹她们都快看够了。
“秦相之后又是谁呢?”林元枫拿着银剪子,剪下红梅花枝上多余的枝条,“一茬接着一茬,都看不出他会信谁了。”
“帝王会信谁?你还猜不出么?”燕行露淡笑,“自然是那些看着刚正不阿,哪个党派都不随从的了。”
林元枫若有所思:“那黎侍郎……”
燕行露道:“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清楚秦相即将失势一事的?”
点到为止。
林元枫挑眉,不再多话。
半月以后,有人密报秦相府上藏有私制龙袍和玉玺。
当天夜里,皇帝便下令让人搜查了他府邸一番,果真搜出这两样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贡品御品,简直是其心可诛。
几位大臣顺势呈上秦相贪赃枉法的罪证,天子暴怒,遂即又是一番血腥的处置。菜市口铡刀一亮,一代枭相就此人头落地。
林元枫没去看,只是嗑着瓜子摇头:“都快过年了,真是,弄得这么血淋淋,还把人头挂城墙上,叫人怎么出去游玩。”
燕行露翻过书页,无奈:“上次香山寺外那一地的刺客尸体,也不见你变脸。”
有人下马,就有人上马。
那日奉旨夜查秦相府的,正是黎绍辉。他也在不久后被晋升为了兵部尚书,常受召前往御书房议事,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新年伊始,大晋多地遭遇雪灾。暴雪积压之下,屋倒楼塌,数处粮仓被毁,百姓衣难蔽体。
林元枫同燕行露再次乔装打扮成平民之女,前往灾区施以救治,用的还是“燕姑”和“雀姑”的名头。
雪灾过后,春暖花开,都城光景一时新。
然而城外,却有人策马扬鞭,八百里加急赶来。
至宫城,急报,吐蕃兵犯嘉州,势不可挡。嘉州一日失守,刺史血书请罪后,已自刎。
天子急召群臣入宫,商讨出兵抵御吐蕃一事。
兵部尚书黎绍辉在进宫前,一个乞儿摔倒在了他的马车前。
他透过车窗看了眼那乞儿,眼睛眯了眯,随后亲自下车将他扶了起来。
再上马车时,他手里多了张纸条。
——“力荐刘晨,应战吐蕃。”
纸条上的字迹修长有力,他并不陌生。
一个时辰前。
吐蕃突袭的事传至侯府后,燕行露站在书房窗前,缓缓扯出一抹讽笑,道:“这次来的,可是真吐蕃啊。”
她转头,又对身后人说,“雀枝,时机已到,你的那些东西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先前一鼓气造了那么多,去看看落灰了没。”
“嗯。”林元枫按捺心中澎湃,追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借机与何刺史里应外合了。”燕行露语气幽暗,“就是这吐蕃实在棘手,只能等朝中大将平定此战后,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而且,也可助此机会除掉刘晨。”
林元枫眼珠子一转,了然:“你想让他出征?”
燕行露轻哂:“杨琛深知刘晨这人阴险有余,英勇不足。吐蕃来势汹汹,他必定不会让他应战。但倘若有人力荐,以刘晨曾经挂帅退敌吐蕃一事为由,碍于面子,杨琛无论如何也会要他去的。”
日光淌过海棠窗棂,照在她有些阴郁的眉眼上,不见半分温度。
默然片刻后,她将桌上纸笺撕了一条下来,细长的硬毫毛笔蘸了墨水,在纸条上慢慢落下几字。
“战事紧急,黎尚书定会进殿议事。”燕行露搁了笔,云淡风轻地吹干纸上墨迹,“只等他的消息了。”
***
大晋庆临九年春,吐蕃出军十六万进犯西川,晋帝诏讷左金吾卫大将军谢泗为剑南节度使,与宣威将军刘晨一起率兵十二万,同西川五万大军汇合抵御吐蕃。
彼时吐蕃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攻下嘉州、雅州两地,晋军兵集后日夜兼程,仅用七日便抵西川,与吐蕃军殊死搏斗,战事一时间连连告捷。
这日落了春雨,冷风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