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守阶突然问:“敢问老人家,浦阳村是不是还出了位将军啊?”
“对,就是弗居将军。”老翁点点头,话里多了点敬意,“当时听说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只有他活了下来,为给村子报仇就跑去从军了,一路杀敌无数,很快便成了将军。几年前他还回来了,不过现在又要和夷国打仗,他就被王上重新召了回去。”
林元枫听到这,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与玉守阶对视了一眼。后者面色微沉,幽幽望向了老翁指的那个方向,眸光不明。
辞谢过后,她走近玉守阶,用肩膀杵了她一下,问:“还要去看吗?唯一的活人都只剩下那个将军了,还是直接回去找他吧。”
“还是去看一看吧。”玉守阶却淡淡道,“村子里总会留下些什么的。”
林元枫也顺着方向朝那山头对面遥遥投去一眼,叹道:“好吧。”
行过数里,如老翁所言,浦阳村这地方确实只要到了,便知道是这村子了。
高大的石门坊横在村口,匾额上青霉斑斑,琢刻的砖雕都已残破不堪,缺裂了半截。
而越过门坊,沿着杂草丛生的村路往里再走几步,只拐一个弯,那经过战火摧残的村落景象便赫然跃入眼中。
……那是绵延半里,密密麻麻的坟冢。
荒凉的风飒飒吹过,黑地白字的墓碑蚀刻着每一位村民的名字。从字迹来看,应该都出于同一人。
日头渐落,有山鸟粗嘎的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挨着一声,似是要将这凄清哀痛的凉意死死扣在这片土地上。
林元枫原本散漫的神情顿时一肃,缓缓走到其中一座坟冢前,看了眼上面的名字,轻声说:“你觉得,小旦儿会在里面吗?”
话出了口,又觉得自己显然说了句废话。
肯定是在的。
她叹了口气,巡视一圈四周,不远处散落着几副挽联、灵幡还有数朵纸扎的白花,已被土埋去大半,破烂不堪。
走过去一看,挽联上面的字迹亦与墓碑上刻的相仿。
……这些坟冢和葬礼都是谁一手操办的,不言而喻。
玉守阶却不语,只站在原地盯着眼前林立的丛丛坟冢看,目光沉静,黑眼珠偶尔转动一下。
待林元枫回到她身边时,她才微微侧首,冷不丁开口:“他不在。”
林元枫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自己刚刚的问话,不免有些微妙:“什么?”
“墓碑上没有看见‘旦’这个字。”玉守阶下颌一抬,示意,“小旦儿不在里面。”
“……”林元枫古怪地看她一眼,复又往前步入坟冢群中,匆匆转了一圈,喃喃,“还真没有。”
她皱眉,想起什么似的,又舒展了眉眼,“小旦儿算算年龄都快七十了,说不定,是老死了葬在别处。”
“或许吧。”玉守阶淡淡道。
她静静站在坟冢前,修长的身形一点一点湮没在愈渐黯淡昏沉的天光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显得甚是高深莫测。
林元枫抿唇,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不喜欢对方露出这么冷冷淡淡,难以捉摸的模样。
总感觉,很难接近,叫她无法猜到她的心思。
清了清嗓子,她倏地高声开口:“要不,再去前面看看吧。”
再往前去,看得出当年夷国人的侵袭,差点就将这村子完全毁掉了——房屋没剩几座,大多化作了灰烬,村路边只有伶仃几座石砌的矮屋萧瑟地立着,石上还有被火烧过的焦黄痕迹。
她们来到其中一座石屋前,外面还拦了一道篱笆,篱笆后面种着花和菜,因为无人打理,都杂乱地交缠在一起,几乎要漫出来了。
想起刚才老翁说过的话,这儿就是那弗居将军返乡后的住处吧。
也就这一处地方有点活气了。
二人推开木门进去,进了那座石屋。
屋里果然如猜测那样收拾齐整,没什么家具,但零碎的玩意很多。
墙上挂着蓑衣和箭矢,角落里一张放着油灯的桌上,还用墨砚压着一叠纸。
玉守阶走过去,抽.出这叠纸,只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忽地一动,转而将它们递给了林元枫,道:“看末尾。”
林元枫明白过来,垂眸,果然在这些信纸的末尾看到了自己猜想的东西。
再粗略地翻过内容,这些都是对方写给亡妻的悼念信。
字字恳切情深,每封信的末尾都落有一字——“旦”。
“这些字……”
她喉头微颤,想说些什么,就见玉守阶轻笑着点了点头。
“一样的。”她低低道,“就是他。”
信上的字迹显然与方才她们看到的那些字相似,都是出于同一人——那位战功赫赫、名享北枭国的大将军,程丹。
林元枫给这一串下来弄得头昏脑胀,将这叠信纸压回墨砚下后,啧了一声,奇道:“他这是改名了?还是说,小旦儿只是他的乳名?”
“都有可能,毕竟我们听到的都只是三言两语罢了,谁也不知道事情真正是如何。”
“可是……”林元枫有些纳闷,“明明这将军看起来,才不过而立之年啊。难不成他也偷偷修仙了?”
玉守阶倒是淡定:“你忘了?他并非常人的后裔。”
或许是因为他体内那非同寻常的血脉,才使得他寿命较其他人长些。
凡人的年近古稀,在他身上却是正值壮年。
林元枫挑眉,松了口气地笑笑:“万幸。不然,那鹿尾山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了。”
既然摸到了这小旦儿的踪迹,接下来要去何处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