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枫喉头一动,就听她微张了唇,哑声道:“不继续吃吗?”
“……”林元枫抿了下唇。她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邪魔之躯,只吞食点魔气怎么够呢?那猩红森森的血肉,才是最让她感到食指大动的东西。
至少,身体里的本能是这么告诉她的——她现在很饿。很饿很饿,几乎是饥肠辘辘。
但她不动,就这么看着马车上的女人,幽绿的兽瞳泛着别样的光。
玉守阶勾了下唇,挑眉,手指一松,帘子便落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林元枫低眸,看了看自己干净修长的手,转身,终于往浮在河里的那条死鱼走去。
……
约莫一刻钟后,车帘又被粗鲁地掀起,窜进来一个湿漉漉的人影。
林元枫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被帛带高高束起,淅淅沥沥地淌着水。
她拿袖子随意擦了把脸,语气懒懒散散,透着显而易见的餍足:“玉道长。”
玉守阶正闭着眼休养生息:“怎么?”
“劳驾。”林元枫道。
她便旋开眼皮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抬起手,在她额上画了道符。
而后屈指一弹,瞬间,林元枫便觉身子一热,上下都开始冒起热气来,简直像进了一个蒸炉似的。
不过片刻,无论是头发,还是那泡了水沉甸甸的衣袍,都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林元枫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果然指尖没有留下半点水痕。
看来跟着女主走福利还是挺多的,这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烘干机啊。
她忍不住笑了笑,瞥向玉守阶,后者似乎察觉到她想打趣什么,又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马车重新向前驶动,在夜色的掩饰下静悄悄地离去。
而那具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鱼骨,也很快沉入水中,就连河面上浮动的大片血迹,都在晦暗的月色下渐渐散去,不留踪迹。
***
她们这一路走来,算得上是风餐露宿。
餐无所谓,就是宿,就算她们可以整夜不用休息,也得让“地包天”歇一会儿,免得把它给跑死了。
故而入夜后,她们会停留一段时间,暂做歇息。
通常都是停靠在荒野里满是荆草的石子路旁,马车太窄,根本躺不下。二人便来到荆草丛里,一人坐着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另一人则双手枕着脑袋,没骨头似的躺在草地上。
这种情况下,不聊点什么实在可惜。
玉守阶可以沉住气闷闷坐一晚上,林元枫却做不到,总要问点什么。
这样一连几日,她也从女人口中打听到了许多事情。
例如,灵修的寿命其实也不长,资质一般的,则和寻常凡人没什么区别,而资质优越的,便能修得容颜常驻。
但他们在百岁那年会遇见一个大劫,若能熬过,就还是原来模样,若熬不过,就会开始慢慢老去,不到两百岁便逝世了。
而那些能熬过百岁大劫的,资质实乃上乘中的上乘,大多都修炼成仙,褪去肉身凡体,只余四质飘散在茫茫尘空中,直到受本门宗主问仙求助,魂识才附于该宗主的身体,重返人间。
林元枫听着听着,不由得问了一句:“玉道长,你想成仙吗?”
毕竟,她也只剩下三年左右的时间,就要迎来她的大劫了。
玉守阶动作微顿,片刻,才淡淡道:“不想。”
“为什么?”
她半垂眼帘,声音在寥廓旷野下显得甚是清冽,如冬日里捉摸不透的寒雾。
“因为,有想见的人。”
林元枫闻言,冷不丁想起玉无荒,那个与玉守阶之间有着不明关系的男人。
于是轻哼一声,又别有深意地问:“修仙之人,也会动情吗?”
“所以此番修行不为成仙,只为斩妖除魔。”玉守阶只这么说。
林元枫便含糊地笑了笑,道:“好吧。”
这样的远行,虽然每日见到的景色不同,但时间久了,也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然感。
她抽空,打开系统面板察看了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时间记录,居然,才过去了十八天而已。
唔,大概是因为,一直跟着玉守阶到处奔走的缘故吧,她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
这夜还是歇在一条野路边,她们靠着一处矮坡,往远处眺望,那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城镇。
即使是深夜,也还洋洋洒洒地点着数盏灯笼,人影晃动不止,好像在办什么盛大的庙会,总之热闹得很。
林元枫盯着这灯火如流的景象,不知不觉中,竟盯得困了,连自己何时闭眼睡去都不知道。
再睁眼,看看天色,估摸着还是深夜。
身下的杂草扎得后背又痒又麻,她不免吁叹一声,坐起身来,正想和玉守阶说些什么,一转头,方才明明就在自己身旁打坐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林元枫蹙眉,环顾一圈四周,最终在右前方的不远处找到了对方。
女人站在那,莫名其妙地握着那柄长剑,遥遥指向天上那轮拂空弦月,身影笔直孤傲的好似一尊玉雕,冷冰冰的,看不见一丝活气。
因为她背对着自己,林元枫也琢磨不出对方是什么表情,做这种姿势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是玉守阶,即使她此刻的模样甚是古怪,林元枫竟也不觉得害怕。
她淡定地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袍,朝她走去,边走边唤了她一声。
玉守阶听见这声呼唤,总算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
林元枫:“……”
她木着脸,下意识停了脚步。
女人半张脸都布满了纵横蜿蜒的花纹,看着奇谲而妖异。那双偶尔会对她露出笑意的眼睛,此时却被墨水完全浸染了一般,阴恻恻的,没有半点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