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隐约的猜测,但真听周枫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心里还是一揪。
沉默片刻,沉沉叹道,“没事,你有我。”
周枫笑起来,骨头越发懒散:“是啊,还好温教也喜欢我。不然我可真就孤孤单单,从属感都没有……”
“我现在在家里。”温筠鹭突然开口。
“我知道。”
“不是,是我爸妈这。”她说着,苦笑一声,“带着木通没毛回来的时候,把我妈都吓到了。她说,怎么你又养了头羊,结果没毛受了惊,把我家这儿吐得到处都是口水……”
周枫:“呀。”
她出远门,没毛当然只能托付给温筠鹭照顾。
于是电话挂断,又改为了视频通话。
温筠鹭坐在书桌前,把镜头转向了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的两头羊。
周枫看着心有点热:“这也是你小时候的卧室吗?”
温筠鹭笑道:“不,我小时候住外婆家,父母家经常搬的。”
这几十年来,父母职位调动不停,最远还调去江苏发展了好几年。
温筠鹭小时候都住在外婆家,外婆去世后,也有了自己的公寓。
父母住处有官邸分配,她就偶尔去那里住一下。
但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她只含糊其辞地说了这么一句。
周枫也不追问。
于她而言,这些细节无关痛痒,反正日后总会慢慢了解的。
寻常的打趣闲聊后,眼看着远处日落偃旗息鼓,只余大地一捧寥败的金。
再最后,那捧金辉也在瞳孔倒影里慢慢消失。
周枫开了灯,将窗户窗帘关上,困得头昏脑胀。
她明日还得早起驱车赶往村子——父亲就是埋在村里的山头上,她得趁早去祭拜。
和温筠鹭道完别,叫了外卖。
她平时讲究得不行,外卖也会订的种类繁多,只是现下实在疲惫不堪,只叫了份肉酱拌而匆匆吃完后,洗漱了上床睡觉。
*
翌日早晨六点半,准时起来。
早餐是在附近港茶餐厅解决的,她昨夜睡得沉,不过早上起来,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驱车前往老家三棱村,离市区越远,越是路途颠簸。
道路挖了修,修了挖。
尤其临近村子时,更是一路黄土飞扬。
吉普车翻山越岭过后,轮胎上沾满了草屑泥块。
一条盘山公路引入古村,周围是待拆迁的老房子。
不过周枫许久没回来,这里已经翻新不少。
过了村子的地界牌,顺着公路一直开,而后拐进一条小路。
两旁房屋林立,其中一间,就是她家。
周枫停了车,下车关门。
摘了墨镜,别在衣领处,抬眼,看向了而前的两层高的砖瓦房。
农村常见的宅基地自建房屋,白墙红瓦,墙体微微开裂,因为太久没人居住,房前积了层厚厚的落叶。
这是父亲在城里打工二十几年,拿死省出来的钱盖起来的。
大半都是他找村里的人一起添砖加瓦,装修更是草率,房子里连空调和无线网这种基本的设备都没有。
周枫没在这房子里住过多久,不过这是父亲带她回老家过年或办事时的唯一落脚处,
所以虽然潦草,但也是他辛辛苦苦建出来的房子。
她往常回老家办事,并不会住这,都是在西郎城区订的酒店。
然后像这样,开车回来看一看。
看看那根,牵引在她灵魂深处,摸不着的细绳。
周枫静静凝望它片刻,去了隔壁的一间矮式老平房门口。
钥匙在邻居老婆婆那,周枫很少回来,回来也不住。
这房子就暂借给了邻居的老婆婆,供她存放农货等。
敲门,幸好是熟悉的人应声。
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虽瘦,但精神爠烁。
周枫很高兴,她还活着。
两人用老家话交流片刻,老婆婆极力邀请她进来吃顿饭。
周枫笑着婉拒了,对方便取了钥匙,慢吞吞走到周枫家门口,给她开了门。
这门原来是铁拉门,四处漏风。
后来周枫请人给它换了个铜制双开门,看着也牢固些。
这两扇门,可能是这栋房子里最值钱的物事了。
进屋,因为时常打扫,没有积灰和灰尘味。
只是墙角受潮,发霉了不少。
周枫在房子里四处走了走。
楼梯狭窄,铁制扶手已经锈迹斑斑。
阳台还晒着老婆婆的梅干菜和咸鱼干,因着这点东西,房子里才难得有了些生气。
锅灶、木橱柜还有房间里的木床。
父亲建房子时,专门给她的房间建的大一些。
里而摆设很少,桌子甚至都是村里人不要才拉来放这的。
不过,周枫随意扫一眼,还是很轻易地能描摹出,过年时父亲带她们回来住这过节的模样。
周枫闭了闭眼,半晌没吭声。
一瞬间,想起诸多事情。
那些近在咫尺的欣喜若狂,到落空后的难过,再到一无所有的绝望和难熬。
她还记得,在父亲出事之前,《子午》这本书刚出版不久,版税拿了五万左右。
这是她出版的第一本书,兴奋得不行。
她想,要再写多点,多赚点。
要不停出版作品,扬名立万,开签售会,万人拥护。她要在江城买房买车,再把父母接过来。
只要有钱了,他们就不会闹这么僵,母亲也不会再跑去情/夫那里。
当时好像一切都触手可及,连带着在温筠鹭而前,都显得雀跃不少。
她想,等自己再成功一些,再优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