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枫默然。想了想,还是坚持:“我想把研读完。”
此后再回学校,她话少了很多。
每每见到温筠鹭,总是说两句话就离开。
她再也不想肖想那些有的没的。
总显得自己狼狈又悲哀。
七零八落折腾许久,工地背后的建筑公司终于同意补偿工伤赔款,不过只赔了三万多。
拿这笔钱还清欠款,父亲干不了活,每日坐在轮椅上,药当饭吃。
他说话都很勉强,但还是打过电话给周枫:“别听你妈的,她就是想回那个男的家里,你好好把书读完,我还有存款呢。”
周枫缄默不语。
她自己都茫然。这样的任性,坚持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终于在某日,王燕茹再一次给她打电话,劝她退学找工作时点头应下。
只是回去后没多久,父亲又昏迷进了医院。
这次却没能抢救回来
那段时间度日如年,每一天都心如死灰。
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快。
像是黑白电影回放,一瞬就过去了,只留下几幕难以忘怀的高/潮。
讲完这些,周枫一言不发的起身,去了厨房。
温筠鹭跟过去的时候,她正在烧水,流理台上则摆着一罐武夷金骏眉红茶,挨着的,则是一罐蜂王浆。
周枫神色平静,只有眼眶微红。
见她进来,眼睛眨了一眨,说:“喝茶吧,加点蜂蜜。”
温筠鹭深深吸了口气:“好。”
等待水开的间隙,两相无言。
周枫挠了挠眉角,又道:“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又回到了她情/夫那,算是改嫁吧,只是早就有了个女儿,现在都读大学了。”
“那你和你母亲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枫冷笑:“很少,不过他们经济情况不怎么好,那个女孩读的艺校,学费开销大,我妈联系我都是要......借钱。”
温筠鹭皱起眉:“那她有还过吗?”
“有能力还就不会再借了,”周枫笑笑,“况且,她可能觉得我这是应该的吧。”
温筠鹭顿住。
上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一个母亲,还是她学姐徐菡柏的母亲。
“不过也没什么。”周枫说着,将头发往后薅了薅,挑眉,“毕竟她每次找我,都得被我挖苦一番,所以,我并不憋屈。”
“周枫......”
“你听过蚁群的死亡漩涡现象吗?如若没有外力打破,我和母亲就是这样。”周枫垂眼,“温教,我觉得,不是事事都需圆满的,这样就可以了。”
温筠鹭叹出一口气。
确实事事不需都圆满。
只是双亲如此,周枫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
这之后几日,没有没毛叨扰,周枫确实觉得轻松几日。
她并不闲着,在家专心写新书。
温筠鹭也忙,没过两日,接到通知,要去北京出差。
周枫懒得去送,她只要进了状态,就不能被打断。
温筠鹭打电话过来前,周枫刚发了通火。
脚边散落着凌乱的纸屑,钢笔掉落在地上,她也没有去捡。
她在和自己发火。
每次卡住情节,她这狗脾气就容易上来。
同时还有个坏习惯,撕纸。
说不上解压,就是烦急了不知道做什么,手边有自己随手记录的情节本子,越看越不顺眼,边皱眉边撕了两页。
撕完更是焦虑。
总觉得即将江郎才尽,一个字都要写不出来。
她要完了。
周枫烦躁起来时,脑海里总是盘旋着这么一个念头。
这会儿撕完纸坐椅子上发呆,想着从哪里找些灵感,放在书架某处的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
她本来不想理会,但突然想起温筠鹭今天坐飞机去北京这事。
赶忙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看。
见真是温筠鹭,忙接通。
对着温筠鹭,她那点郁气顷刻间就能收拾完毕:“温教,到了?”
“已经到酒店了,等下还要去委员会基地那边见几位老师。”虽风尘仆仆,声音却没什么疲态,“你呢?”
周枫说:“写东西。”
“我上飞机前,你说你在写东西,现在还在写,是不是午饭都没有吃?”
“吃了。”周枫停一停,又改口,“好像没吃,刚我突然想起昨天的午饭,所以说吃了。”
温筠鹭失笑:“我想起一个故事。”
“嗯?”
“你肯定也听过,牛顿他......”
刚出这个名字,周枫就了然,也笑了:“没他那么废寝忘食,就是......”揉揉眉心,叹道,“忘了时间,一不留神,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了。”
温筠鹭:“说起来,你的那些作品,我虽都买了,但还没看几本呢。”
“你买了?”周枫挑眉,“我去你家怎么没看见?”
“放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就是怕被你看见了取笑,所以一直没说。”
周枫笑了笑。
但笑过之后,又摸摸鼻尖,含糊道:“其实也不怎么好看的,不看也没事。”
温筠鹭读她的作品,总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期待又不安。
渴望得到认可,却又有种在心爱之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仿佛心里最后一点隐/秘的角落,都被看光了。
“我觉得写得挺好啊。”温筠鹭有点讶然于她的自我否定,周枫在她印象里,一向是骄傲又桀骜的,“你上次送我的那本《梓庄旧事》,我就看完了。”
周枫想起这茬,轻咳一声。
她原是想借这本书上写的那句话表露心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