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讨好不是对着她, 是对着母亲的。
周枫看着她。
平日里尽显秾丽矜傲的一双眼, 现下眼睑微垂,竟透出些许不为常人所见的脆弱和纠结来。
温筠鹭目前为止,对她而言仍是神秘的。
不知家事, 不闻少时。
“弥补?”她语气微妙,小心翼翼的,“为什么......你外公要弥补你?”
“......”温筠鹭默然片刻, 才道,“也不是弥补我, 是弥补我母亲她们。”
“嗯?”
温筠鹭抬眼和她对视, 叹道:“你刚刚讲那观达真人的故事, 说他夜宿飞崖寺,一夜过后悟道并剃度出家, 我外公也差不多,当时我妈还很小, 也不知道他突然从哪里搞来很多佛经,还在家里供奉了一盒佛龛,放有佛像,日日奉拜,连班也不去上。我外婆劝说他别弄这些,他也不听,不到一个月,他便出走,去了南京那边的寺庙出家。”
周枫哑然。
“我外婆为了把他追回来,路上出了车祸,然后身体就不怎么好。往后为了生计,一个人日夜兼职,很辛苦,但是不久过后,我姑姑,”温筠鹭顿了下,皱眉,“就是我妈的姐姐,也因为疏于照顾,高烧不退而亡。”
“那你外公……”
“不知所踪。”她轻声的,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外婆和我妈就一直很恨他,后来他还俗,想要回来弥补她们,她们也一直拒不接受,尤其在我外婆去世后,我妈再不允许我与我爸,和我外公那边有任何的联系。”
温筠鹭说到这,将手微微松开,铃铛被推到指尖,细细摩挲着,“但他一直暗地里联系我和我爸,还给我们送了许多东西。”
“你很为难,是吗?”具体情况如何周枫不清楚,但凭这些话语也不难猜出。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前阵子我妈还因为我们偷偷去南京见我外公的事大吵了一架。”温筠鹭揉了揉眉心,甚为疲乏的,“如果再去见,就只能更加小心。”
周枫叹气:“这岂不是做贼似的吗?”
“在我妈眼里,这行为确实是做贼。”
周枫噎了下,只将头靠在温筠鹭肩上,喟叹一声。
将两头羊从温家接回来,找回来的铃铛,重新挂在了木通的脖子上,至于明朝今送的那个,就给没毛戴上了。
将这祖宗接回家里,许久不见,周枫觉着它毛都长多了不少,不过脾气依旧很差。
温筠鹭要上课,她也不闲着,忙着写新书。
一旦新书开了头,她就会有一种很迫切的,想要尽快把它写完的感觉。
有时入了神,坐电脑前想情节想人物,一坐就是大半天。
没毛饿了就来书房门口“嗯嗯”的叫。
她听见,有时会起来喂,有时心情烦躁,就会先晾一会儿。
但心神不宁的,没过多久还是会过去喂它,心里还会有点愧疚感,一喂就是一大盆。
然后摸摸没毛的头,给自己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黄昏与夜幕交织的那段时间,她常坐在书房里,双手抱着双脚,蜷在沙发椅上盯着窗外熏染半边天的晚霞发呆。
看着日落,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视线逐渐模糊。
心里很安静。
安静到沉寂。
这是一种旁人也无法遣散的沉寂。
即使温筠鹭在这时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即使手机里信息不断。
她看着外边的天,还是感到孤独和窒息。
仿佛自己随时就要跟着日落死去一般的窒息。
她好像看到自己苍白的尸体,也如父亲骤然离世那般,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外面也是这样的日落,天地不变。
周枫开始失眠。
即使白天运动过,夜里也常难睡着。
脑子里挤满了东西,七/七/八八的,什么都有。
鼓噪得太阳穴都在跳。
这并不少见。
或者说像是一个周期。
有段时间她开朗如常人,有段时间又会像现在这样,躁/动不安。
温筠鹭每天都能收到很多来自周枫的消息。
有时和她正在写的小说剧情有关,有时和朋友的趣事有关,有时就是纯粹的生活分享。
她常常不能及时回复,但并不觉得烦。
温筠鹭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周枫对自己的依赖。
不过这种依赖究竟包含着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这日周六,早上上完一节通选课后。
温筠鹭给周枫打了电话,想问问要不要出来约会。
周枫在通话那头轻笑着:“那就看个电影,再吃顿饭?”
“吃什么?”
“火锅。”周枫说,“我想在家吃,来我家吧温教。”
温筠鹭打开APP,翻了翻近期的大热电影。
内容大多是炒冷饭,没什么新奇的。
倒是有部热度不高,讲留守儿童的电影。
她想了想,截屏发给周枫。
周枫说:“可以。”
于是订了票,待将近时间,驱车赶过去。
电影院在一个世界城里,在六楼,楼层很大,不太好找。
不过温筠鹭认路快,没多久就找了影院大门口,看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去买点待会看电影时要吃的零食。
周枫到达这栋大楼的时候,她还在楼下的店里挑,就这么错过了两个电话和十几条消息。
等好不容易挑好,让老板称完,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结果看到这么多爆炸似的消息,挑眉。
先付完款,接过袋子,不紧不慢地打开微信将消息一一看去——
周枫:我到世界城这里了,车真不好停。
周枫:……德国步行街在哪里,每次来这这么多分区真的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