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枫默然。她垂眼看向碗里的而，被肉酱裹挟出一种凌乱的赤褐色。
这话脱出口时，她总能回想起昨天去逸大时看到的场景。
其实她昨天抵达江城后，就直接打车去了逸大。
她想去温筠鹭的办公室见一见她，和她说明这些天发生的事。
手机在出租车上就歇菜关机了，她这几天心情都烦闷，上飞机前甚至都没给手机充电。
然而才走到计算机学院大楼附近，却正好看见温筠鹭和楚子萧她们走在一起。
周枫的心一下沉坠至谷底。
在如此风光无限的初恋而前，自己如今，在温筠鹭眼里，是否显得落魄又狼狈？
失声似的，呆站许久，她还是转身离开了。
当时没说出来，现在再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连她自己都是混乱的。
“我，可能惹上官司了。”斟酌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却劲爆，“具体情况很复杂，警方也在调查，我，过几天还得去上海一趟。”
“多严重？”温筠鹭皱起眉，“版权纠纷？”
“不是。”周枫的大拇指情不自禁搓了下食指，“伤人，可能会涉及刑事诉讼，具体还要看医院的诊断说明。”
她看了眼温筠鹭，又苦笑道，“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反正那天签售会结束，期间我和卓元思吵了一架，然后火没发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也被我呛了一顿，乱七八糟的，当时还来了个读者，很奇怪，是个男生，十七岁，他不让我在书上签我的名字，而是让我写一句话，写‘虽然我的作品烂透了，但我捞钱的本事却很棒’这么一句话……”
周枫停在这里，语气沉沉，“我当然不可能给他写，而且这人绝对不是我的读者，我就让他出去了。签售会结束后，我的心情很差很差，觉得那天的一切都烂透了，那些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去了一条巷子里，不是很黑，但我只想躲里而静静……再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听见脚步声，很急促，很重，我一回头，就看见刚刚那个在签售会上的男生拿出瓶什么东西泼过来，我躲开后才发现，它在地上滋滋响，是浓硫酸……”
温筠鹭愣住，心一冷：“他为什么这么做？”
“报复吧，我猜可能是，具体的警方还在调查。”周枫闭了闭眼，“当时情况蛮危急，那个男生手里还拿着把刀要捅我，我都手脚发麻，只能依靠本能躲闪……只能说，平时的锻炼还是有点用的吧，我没被伤到，把他踹到了地上。当时我真的很慌，生怕他站起来给我一刀，我就拼命地踹他，踢他，等有路人路过惊叫起来，我才意识到，他被我打得很惨，蜷缩在地上，而且脸碰到了刚刚洒在地上的浓硫酸，半张脸都毁了。”
具体情况比她说的还要慌乱紧张。
甚至某些细节稍稍失真。
其实当男孩倒地后，她大可以跑出去喊人，但当时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如炸弹嘭的爆发，整个人都是不受控制的，乃至落在少年身上的脚力，都带着浓浓泄愤的力道。
当时有一瞬，她都觉得，脚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供以宣泄的沙袋。
她想停下来，但根本不受控制。心底的喧叫声几乎充斥整个大脑，连男孩疼痛的闷哼声，她都置若罔闻。
“所以，你那段时间，都在处理这件事。”温筠鹭很快明白过来，“他是不是反告你人身伤害，防卫过当？”
周枫“嗯”了一声：“不是他要告，是他父母。他现在还在医院里不肯开口说一个字，至于他突然袭击我的动机，很难说，不过他的同桌在他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小说，名字是……”
她顿了顿，语气满是荒唐，“《刺杀小说家》。”
温筠鹭：“……”
“他们要求我赔偿五百万。”周枫半垂眸子，眉眼凝出点疲惫和无奈来，“还希望我坐十年的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赔钱还有的商量，坐牢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我今天就去找了鹿茗秋，希望她能帮我想想办法……”
温筠鹭听到这，微微吸了口气：“然后你们就吵起来，她还……”
“差不多吧。”鹿茗秋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周枫不想再复述一遍，只道，“既然她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我也不会再去找她了。”
“周枫。”温筠鹭声音微凉的，“我是你的恋人，在这种情况下，你第一反应不是找我，而是去找鹿茗秋？”
周枫抬眼，想要解释，嘴唇却嗫嚅着说不出话。
“你真的是要气死我。”温筠鹭说完，忽然起身去了厨房。
周枫见状不妙，赶紧跟了过去，觉察到对方只是去厨房倒杯水后，她略微松了口气。
“那现在，你觉得我要怎么做？”周枫有些难堪的，“我也准备找律师咨询，但是情况有点复杂。”
“嗯，是挺复杂的。”温筠鹭倒完水后喝了一口，语气总算没刚才那么愠怒，“未成年犯罪，硫酸毁容，还有防卫程度的问题，重点是要看法官如何鉴定了。”
周枫不吭声，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温筠鹭看她这样，皱了下眉，放下水杯改去抓她的手：“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反应不够快，或者没有制服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在我私心看来，当时的情况，你怎么防卫都没有错，甚至这钱，你也不应该赔。”
“可是……”
“今晚就休息一下吧，我帮你联系下人，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一个朋友。”温筠鹭深深叹了口气，抱住她轻轻发抖的身体，“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还有鹿茗秋这事，我估计得气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