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同意继续审理后,法院便中场休息一阵,才接着开庭。
约莫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反诉结果也出来了。
综合年龄、精神病症和犯罪未遂等等因素考虑,杨家万在实施犯罪时,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需要负一定的刑事责任,故而被判了一年零三个月,还需要强制性的精神治疗。
庭审结束后,法庭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争吵。
争吵的两人正是杨家万的父母。
“怎么能这么判!法官你看看我儿子,他半张脸都毁了,以后可怎么生活见人啊!那个女的一点事都没有,她难道不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吗?”
“我当时都跟你说了,不要想当然,你就想着赔钱赔钱,这下好了,这个混小子进监狱刚好,省得看见心烦!”
“杨天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你儿子吗?当初是你说他没成年,犯罪也没事,你现在……”
周枫冷眼看着对面争执不休的男女,而他们身旁的少年一言不发,半张脸是硫酸腐蚀过后的可怖痕迹,蜿蜒如蜈蚣密布,他闭着眼睛,沉默地像是死去了一般。
她刚开始见到这脸,还觉得心有余悸。
如果自己当时反应慢一些,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自己了。
而如今,却只觉得疲惫。
刚出法院大门不久,正准备邀请张宁律师一同前往温筠鹭说的那家餐厅,余角却瞥见不远停着的一辆毫不低调的迈巴赫。
见她看过来,车驾驶座处的门被打开,司机张叔走过来,朝她微微颔首:“周小姐,我家老板想请你上车坐坐。”
张宁有些诧异的:“周老师,这……”
“我不会去的。”周枫蹙眉,对张宁道,“走吧。”
然而没走几步,又有声音喊住她:“周枫。”
周枫回头,鹿茗秋一手撑着车门,静静看她:“别耍脾气了,给你开了庆祝派对,大家都在,走吧。”
“什么庆祝派对?”
“庆祝你胜诉。”
“你怎么知道我胜诉的?”
“你肯定会。”
周枫:“……”
她没再多说,只示意张宁继续往前走。
“周枫。”鹿茗秋声音不大,飘忽在风里,语气微重:“别发小孩子脾气了,你真要和我们绝交?”
“绝交”这两字让周枫略微触动,她停下脚步,有些伤神地和鹿茗秋对视半晌,道:“我现在有客人。”
“行吧,那我……两个小时后来接你?”
“嗯。”
张宁是个审时度势的,知道周枫有人在等,一顿饭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他便称有事率先告辞了。
周枫虽胜诉,但心情却莫名沉闷,不多留,只笑说下次再聚,看着他拿起公文包向餐厅门口走去,接着盯着桌上的菜发呆。
直到温筠鹭过来,坐到她面前时,她才稍稍回神。
“张律师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我过来。”
周枫唤来侍应生,撤菜重点:“不是说了吗?有事。”
近期骤然降温,外面凉风瑟瑟。
温筠鹭脱了风衣,搭在椅背上。
她来之前,周枫已经发消息给她告知了庭审结果,故而侍应生离开前,温筠鹭补充:“来一支波尔多的赤霞珠干红吧。”
见周枫看过来,她笑了笑:“给你庆祝用的,你吃药就别喝了,我替你喝一些,待会就你开车。”
周枫微默,突然对侍应生道:“这酒我们不要了。”
“嗯?”
“待会我要去一个地方……朋友那。”周枫咬了下唇,有点犹豫的,“他们给我开了派对,等下你要一个人回去了。”
温筠鹭闻言,敛了敛笑容。
安静片晌,她朝一旁静静等候的侍应生轻声道:“就点的这些菜,酒不要了。”
“好。”
侍应生离开后,气氛突然变得僵滞。
温筠鹭目光沉寂,少顷,低叹一声,问:“鹿茗秋他们?”
“她刚过来找我,应该是要向我求和的意思吧。”
“明白了,等下她来接你?”
周枫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嗯,大概五点多吧。”
温筠鹭点点头,一只手抵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看她。袖口下滑,露出石英盘面的腕表和一节白皙的手腕。
她不笑的时候,眉眼清寒,实在是让人不敢直视。
“所以,你要和她和好?”
周枫沉吟片刻,才说:“她,其实帮了我很多。”
“嗯,也是。”温筠鹭笑了一笑,并没多少愉悦的意思在里面,“怎么说都是快四年的情谊嘛,是个人都会舍不得的——但是,只有一条,注意身体,别喝太多酒。”
又有侍应生过来,端上了两碟小菜。
温筠鹭垂眼看向它们,语气淡淡,“毕竟让你在那种场合下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喝酒的。”
温筠鹭不可置否,突然问:“你该不会又要断药吧?”
周枫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含糊道:“应该不会吧。”
尽管以前,她情况好些就会断药的。
温筠鹭“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只说:“吃吧。”
明明该是值得高兴的时刻,两人之间却有些闷重。
饭后,果然又在落地窗外看见鹿茗秋的车。
温筠鹭只看了眼,便别开目光,提醒:“去吧。”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问:“我几点去接你?”
周枫听见这句话,总算微微落下心来,回:“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拿包起身,想过去做些亲密的举动安抚下温筠鹭,但想起这是公共场合,温筠鹭对此肯定是多有避讳,便生生停下脚步,笑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