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
罗艽猛然抬起头,看着那兰芥州的秃驴,表情一言难尽。
百年前,兰芥州自诩清高,却早有参与朝政的意图,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这人她不认识,但这人身上的气势,罗艽不会认错。
是兰芥州“金乌”一脉的人;至于位置,应当也是班首往上。
罗艽不由得瞧了瞧这衙府。
又是长公主,又是国师,她们杵在这逼仄衙府,总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见这国师对长公主行了一个兰芥礼,从袖口取出那只木鱼。
“咚!”
秃驴国师面向茶馆三人,向那个丑壮汉扬了扬下巴。“姓名?”
“吕大壮!”
那声音之响亮、中气之洪壮,着实把罗艽吓一跳。
国师:“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
吕大壮:“家住锦官城东南方,家中母父年迈,再无她人!”
罗艽见他梗着脖子,满面青筋,想不明白答这些有什么好激动的。
秃驴国师继续问:“所事何物?”
“我在城口摆摊儿,卖菜!菜是从城外储阿嬷那里抢的。她见了我就逃,菜田任我摘。偶尔也去集市那当铺里,行窃!或明抢!”
县官:?
长公主:?
罗艽:?
很快罗艽就知道,这并非激动。
因为循着国师不停地发问,那吕大壮的每个回答,几乎都算得上口无遮拦!
“那日夜幕,我见一小娘子独身一人进了茶馆。我色心渐起,却没有胆子。所幸我与店小二是旧识,便差他多去打听打听,问问这小娘子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店小……”
“吕大壮!!”不等丑壮汉说完,店小二冲上去,一把抱住丑壮汉,捂住他的嘴。
“蠢货!别再说了!你,你,”又气急攻心似的放低声音,“你要我们死吗?!”
可吕大壮还在喃喃自语:“……我而立之年,却从未得过女子青睐,我……”
又是一声“咚”,敲打在红木木鱼上。
这声音听得罗艽毛骨悚然。
她前世多与兰芥州“鲲鹏”一脉来往,与这“金乌”一脉并不熟识,只知其有一绝妙之术,令死人说话、令活人吐真言,总之其异怪之处,与幻心术不遑多让。
但世人就是觉得,前者为正派术法,后者歪门邪道。
罗艽对此倒没什么在意。她不是那种被世俗说教几句,就停止修习的人;至于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心里总有数。
她只是讶异,百年前,都说这‘吐真言’之术无人习得,百年后倒是出了个能人,还在今日被她遇上了。
不知是不是觉察了罗艽的目光,就见这能人秃驴国师侧过身,面向她。“你,认同他所说的吗?”
罗艽:“认同!”
才出口,罗艽就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
‘秃驴!!’她在心里气急败坏地大吼,‘敢对你姑奶奶用这招!!!’
堂中,秃驴国师又问:“姓名?”
罗艽无意识地又出口:“罗……罗……”
她这次忍下了。
罗艽紧紧咬住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面色难看。
她吃力地闭紧双眼,听见那红木色的木鱼,又被‘咚’地敲响了。
却是一道清朗的笑救她于水火。
“——哈哈!无妄国师。”
堂前,长公主忽地将令箭往吕大壮身上一丢,又眯了眼,笑着望向秃驴,“你瞧,你都把人小姑娘吓得咬破舌头了!”
罗艽捂着嘴,充满希望地抬起头。
长公主不接过她眼神,只又在桌前敲了敲横木。“既然这个吕大壮已经承认过错了,便依法处置吧。至于另外两人……权当从犯处理。还有这小姑娘……”长公主终于望向罗艽,“本宫与她有缘,便放了吧。”
还不等周围国师、县官回话,长公主忽而起身,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午时已到,本宫去忙别的事了。二位大人,后会有期啊。”
*
而当午后日头高照,在衙府外被长公主拦下时,罗艽并不觉得奇怪。
却还依旧明知故问:“长公主不是说有事?”
“是啊,有事。”长公主点点头,“有事找你。”
“不知这位高人,有没有兴趣……与我共叙一道呢?”
*
毕竟是长公主,出手若不阔绰,那就是有辱皇家脸面。
于是长公主请罗艽上最好的酒楼。
可说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却依旧破破烂烂的。
才落座,罗艽看着面前蒙灰的茶碗,皱起脸。“锦官城好歹是城,意云镇不过小镇,怎么这官府,这酒楼,都差得……这样夸张?”
长公主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贪。”
罗艽:“……”
长公主:“瞧见那县官的肚子了没?这玩意儿,没个十年山珍海味,吃不出来吧。”
罗艽讪讪笑了声。只心道这公主还真是……利爽。
“不管怎样,多谢你今日在堂上帮我。”她道。
长公主:“无事。我知你不喜那名字,世间人,理当有自己选择名字的权力。何况你还是个有能力的、心气高的,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正常。”
罗艽道:“还未问过公主名讳?”
长公主道:“我名周空,万念皆空的空。封号千钧,千人一面的千,雷霆万钧的钧。”
罗艽点点头。“都是好名字。”
周空不置可否地挑了眉,转头侧身,唤来一位婢女,是先前给罗艽递蒲团的女子。“玉罔,用茶水给我与这姑娘烫杯。”说完,又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