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党/派游利、朝廷庙堂的层面而言,它也是审时度势、驭风行舵者,不可能真的不沾染尘世颜色;是故,从根本而言,风仪门与兰芥州、龙吟岛,并没什么大不同。
长生剑叶青洲,剑术与名号一样响亮,九州之内,想要巴结的人千千万,可耗费大量精力、财力、物力、人力,左右寻觅求索,也不过碰一鼻子灰。
叶青洲,说好听些是遗世独立,说难听点,那就是六亲不认。
倘若某天她将庇护她的风仪门掀翻了顶,大概也不会惹太多讶异。
‘可眼下……’周空心道,‘竟真是我成了这个‘例外’么?’
缄默许久,周空终于再抬眼。“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黑衣人隐隐愣了下。
倘若叶青洲真要拿着长公主府的请帖出席宴会,那便是告诉所有人,她在党/派之争上松了口。
长生剑主,要开始站队了。
这么大的事儿,总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不走漏。
是以黑衣人只道,“暂时没有。”
周空别过头,看着棋盘上黑白凌乱,心下了然。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就要做好十成十的打算。”
*
黑衣人走后,长公主的两位小丫鬟被召至亭前。
其中一位束着羊角辫儿,俨然是月前锦官城的衙府里给受审的罗艽递蒲团的小丫鬟,玉罔。另一个则扎着两条小麻花,瞧来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小麻花小声嚷嚷:“要将楼台的兰堇都换成荷花吗?啊呀,连先皇后最爱的白昙都撤为点缀么?这也太……”
小麻花还在絮絮叨叨,她的身边,玉罔扯了扯她衣角,将她拽到身后。“崩管这么多,把这些投给花园子便是了。”
小麻花‘哎呀’了一声。“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嘛!”又皱了皱脸,“只怕到时候那些老东西又要唧唧歪歪了。”
“不会。”周空缓声道。“要是到时候她真来了,没人敢说什么。越老才越惜命呢。”她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吹了吹茶水,也不知是指桑骂槐骂着谁。
玉罔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眼:“她?又是那位……”
“我知道!”倒是小麻花脑筋转得快,“是公主曾见过的那位白发姐姐!呼啦呼啦冒仙气的那位!”
一年以前,周空得知叶青洲的去向,曾守株待兔地与她见了面;彼时,这两个丫鬟也一左一右地站在长公主身后,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小麻花咋咋唬唬地问:“是不是那个姐姐喜欢荷花呀?”
周空不置可否。
小麻花又自顾自道:“她确实很像清荷!哈哈!”
玉罔当然也反应过来她们在说谁。
她笑道:“她才不像荷花,倒像是‘待到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清菊。”
小麻花咯咯笑着。“或者孤梅。遥知不是雪……”
两个小丫鬟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唱得周空直皱眉。“够了够了,都闭嘴。扰得本宫心烦。”
小麻花显然大为不解,‘诶’了一声,“公主怎么烦了呢?不该开心吗?”
周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麻花:“燃春,再问你就滚回御膳房。”
小麻花却笑嘻嘻,“公主每次都这么说。说了又不……”
“好了好了。”玉罔出声打断小麻花,又一把将她拉回身边,才回头,附身向周空行了告退礼。“长公主,奴婢告退。”
周空摆了摆手。
玉罔、燃春便一齐退出亭园。
于是对弈亭里,又恢复沉静。
周空仿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侧回身。
她面前的这盘黑白残局,本是朝上,那周宁王与周昭越的对弈。
是个死局,无人得胜。
但彼时,周空觉着尚有余地,本要上前,却被周宁王用红叶扇子一挡,拍了个“搅局”的名号。
“观局不语。”周宁王对着周空似笑非笑地道。
再转头瞥了眼周昭越。“堂堂少卿,竟如此没地位么?若换了本王,那宁王妃……别说是上前搅扰了,单单是观局,估计也要遭不少拳脚。周少卿,靠女人的男人……很是废物啊。”
周宁王说这话时,眼中嘲讽。
分明是针对她二人。
周昭越陪着笑,亦巧言化解了话题,劝走了周宁王,周空却暗自握拳:
等到时大势翻转,她周空一定先削了这周宁王的细/卵!
宁王府里,周宁王对正妻、侧室、婢女性/暴成虐,在朝中不是秘密。
非但不是秘密,甚至还成了某些人口中的“笑谈”。
诚然,亦有人觉得不妥。可到头来,没谁真有这个置喙的胆子。
大部分是觉得无所谓、没必要,小部分是心中清楚,就算真把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了,也会不了了之。
周宁王何等权势。父一脉为皇室血裔,母一脉连接皇商,都曾是清都风光无两的风流人物。
至于周宁王那正妻,虽也出生名家,却丝毫不得家族宠爱;至于那些侧室、婢女,多为孤女瘦马,更别提什么权啊势啊。
倘若真借此题发挥,到头来定会被周宁王狠阴一把。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世间哪有什么对与错、正义恰当,或与否?说到底只是利弊的博弈,权力的博弈。
身居高位者,只能向上看。
数着手中棋子,周空心下也是气恼无数。
支撑她到这一步的,究竟是对那些人的恨意,还是对天下所有女性的爱意,她说不清。
但她知道,这局棋的破局所在处,分明写着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