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被周昭越轻轻拦下。
周昭越面向罗艽,另一手摊开,指向周宁王。姿态仿若介绍旧友般惬意。“这是你的眷叔父。”
周空在台上擦拭着眼泪,止不住笑似的。
周昭越点了点罗艽的肩,循循善诱似的,又重复道:“这是眷叔父。”
罗艽忽而双眼通红,呜咽几声,终于看向高台。
却不敢与周宁王对视,只泣涕涟涟、泪眼朦胧地看向周空。
“嫂嫂!你们皇宫里的人都好可怕啊!”
*
一份乱指鸳鸯谱,终于算是落得有惊无险。
而周宁王那边闹了个大乌龙,也没再找过周空麻烦。
周怀元捏碎一盏夜光杯,看着周空、周昭越与那黑衣宫女装扮的人一副‘一家亲’模样,只心道,蠢货!那赵越哪儿来的妹妹?
他握着夜光杯的碎片,指尖划出血痕。
宁王妃垂着眼,拿着帕子,替他细致擦拭。
周怀元将手一收,握成拳,突然又朝前探去。
宁王妃下意识一躲。
哪知周怀元竟将尚淌着血的右手抚上她面颊。
周怀元的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开口时,半是调侃,半是嘲讽。“好阿玉。你总算不是做了件蠢事。你在门前大张旗鼓救下的小妮子,居然是那赵越的野妹妹。”
宁王妃半跪在地上,眼睫忽闪,还未开口作答,倏尔听见一道烈风。
那并非自然风象。
霎时间,周遭管弦丝竹、歌舞翩翩,都被那风声盖过了。
只见空中出现一道流昼似的光,猝然可见一袭居丧似的白衣。
剑气在池面划出一片波痕,倒映在池间的圆月也猝尔散开。
受到殃及的荷花簌簌而落。
剑气呼啸而来,如同在黑夜里撕开一道凛冽寒光。
这仲夏席中,并非没有修道之人。可这兰芥州的国师、龙吟岛的右相,甚至风仪门的池长老——哪个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席间?
唯独这来者,迟了不说,还御剑穿行;踩着一把举世皆知的名剑,稳当当停在皇亲贵戚的面前。
诚然。
旁人断不可能如此嚣张——
可她是叶青洲。
第十九章 同归 ◇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一酹江月庭中, 叶青洲乘剑而来,衣袂翩翩,仙然宛如白鹿仙鹤。
她站定后, 随意抬手, 挽一朵剑花。
剑入鞘的那一刻,满庭的风骤然散尽。
罗艽望见, 高台上,那小巧的獬豸香炉中还散着氤氲幽意。
沉香的烟径被剑气波及,骤止一瞬。
下一瞬, 却又犹如无事发生一般,燎香复起,烟径冉冉上升,笔直如常。
就仿似那一切突变,都只是错觉。
台前, 一双银鹤金履, 一袭净素白衣,鬓边朱砂瑚链,仍坠着那盈盈眼纱。
叶青洲站在这金迷纸醉的庭中,倒像一位坠入凡间的谪仙。
她环顾了周围, 眼神落在老皇帝的帷幕上, 又轻轻略过。
罗艽坐在席间, 与旁人一样,满面惊异地看着她,满眼都是艳羡。
叶青洲的视线本在太子周婺与周宁王周怀元身上打转。
——而下一刹,有所感应似的, 她侧过身, 目光落在周空身上。
觉察到叶青洲的目光, 罗艽不自觉想要闪躲,猫着腰,整个人挪动着往后退。
周昭越不明所以,却依旧配合地挺直腰板,将她罩住。
叶青洲的视线落在周昭越面上,优哉游哉打了个转,在瞥见周昭越身后那抹黑色衣角时,忽地勾了勾唇。
可她还未开口说话,竟是周婺与周怀元之间,那病躯垂垂的老皇帝先出了声。
他嘶哑着嗓音,似是激动异常。“神、神女!——”
“神……神女……”
老皇帝的声音像刑犯的铁链摩挲地面,沙哑且粗糙。
便如同浸了铅的软笔,在江月庭中光洁的地上,留下沙砾一般的墨迹——而这墨迹里,赫然写着他那不容乐观的病兆。
众目睽睽之下,宽敞的龙椅旁,洁白帷幕被风吹开一个边角。
倘若是那些眼力一般的人,大抵看不见什么大蹊跷。
可罗艽分明瞥见那老皇帝的一袭病容。
老皇帝一身缟素,面上覆着许多狰狞的痕迹——分不清是血管还是皮肤纹理,又或是疤痕,细细碎碎,如藤蔓蜿蜒。
老皇帝瘫坐在椅上,一只手朝前探着,嘴里不清不楚地含着几句呻/吟。
在某一刻,他突然向前一倾!
如同一棵枯朽的巨木,树枝咿呀摩擦着,便就着那些帷幕,轰然倒在地上!
“父皇!!”
“陛下!!”
四座皆惊,哗然至极。半晌后,她们又碍于礼数,后知后觉地噤声。
高台之上,周婺与周空尚且还会去扶,那周怀元满面不屑,甚至还嫌弃地挪开脚。
满座一片混乱。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女眷惊骇地捂住哭闹的小孩的嘴。
管弦丝竹都停下,宫人将她们打发走。
罗艽本也想多看几眼,权当凑个热闹,哪料台上叶青洲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甚至后退几步,大有要朝罗艽方向走的趋势!
罗艽立刻怂了。
趁着喧乱,她曲着身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罗艽不认得路,所幸在席间捉住一个眼熟的人。
扎着两只小麻花辫儿的小丫鬟。
那是进一酹江月庭后周昭越给她指的小丫鬟,说是长公主周空身边的人,让罗艽有事尽管去麻烦。
罗艽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将人拦住,气喘吁吁,“燃、燃春?”
小麻花猛然一愣,被她拉住时一脸惊恐。等看清罗艽相貌,她才扬起一个笑。“啊呀,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