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罗艽时,唐忆也显出几分惊讶:“小蕉学子?怎么从清都回来了?青洲呢?”
罗艽如见救星, 刚要开口求救, 可一出口, 却不受控制一般,成了一副淡然模样!!——“我与叶长老在皇城滞留多日,终于得空,便与我结伴回来了。一刻钟前,她先去了寝居,便让我在这儿等她。”
面前唐忆了然地点点头,罗艽面上彬彬有礼,心下却思潮汹涌。
她分明没想过要说那些话!什么‘叶长老’、‘一刻钟前’,什么‘让我在这儿等她’!
——是幻术!
叶青洲那一掌不止将她推出险境,亦施加了一份幻术于她,让她说出这样事不关己的话!
而其出手缘由不言而喻。
是将罗艽彻底摘出这份遭人栽赃的闹剧。
她怎么能……
罗艽指甲嵌进掌心,面色平静,额上却分明沁出一滴冷汗。
唐忆抬手,轻拍了拍她,虽不明所以,也还是安慰道:“等急了?不然我带你去找……”
“——唐、唐长老,不好啦!!”
却是两位小童急匆匆赶来。
她们满脸惊惧,嘴唇隐约哆嗦,亦气喘吁吁。“叶长老杀……叶长老的寝居前,出现了方檑的尸体——尸首分离!”
*
方檑必然身死,这事儿不在罗艽意料之外。
而被发现持着淌血匕首站在原处的叶青洲,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这事儿罗艽也不会想不到。
是谁杀了方檑?
是谁从叶青洲的寝居内偷走了匕首?是谁……
仅仅想到这些,罗艽顿觉头痛欲裂。
这些天在清都皇城见的那些景啊人啊、听的那些笑啊事儿啊,此刻都一窝蜂地涌入她脑海。
周围学子窃窃私语,亦扰乱她心神。
都说以死者为大,但其实方檑尚半死不活时,大家对他也挺宽容。
尽管这人在剑阁试炼上舞弊的事儿忒多,但好歹之前攒下的情谊还在,是以卧病期间,有不少学子前去看探。
如今,虽说方檑死了、证据却不确凿,没人敢把罪名真按去叶青洲头上,但私语之间、明里暗里,总也有些责怪与不平。
罗艽揉揉眉心,站去风仪门议事堂的堂口,本要与周围学子一同踏入。
却是身后一人拉住她,低声道,“莫要进去。”
罗艽听声音识不出,满面愁容转了身,才见是许长老许嘉瑞。
“我受人之托,不求其它,只望保你在局外安宁。”许嘉瑞悄声道。
罗艽讷讷:“受……人之托?”
罗艽确信,自己本想念出的就是叶青洲的名字。
可依了那幻术,别说提出某几个字眼,但凡心下念着几句,都要神识紊乱,喉口亦有阻碍,有如刀割。
……叶青洲,你真是好样的。
瞧罗艽黑了脸,许嘉瑞于是凝眉,将食指抵在唇边,“嘘。”
恰是时,周遭忽而闹了起来。
罗艽没抬眼,却听见了堂中池不敏长老的嗓音。“既然你不认……”他道,“小童,去查那三千石阶上的足迹,哦,还有,也去叶长老居所那些丛林里,瞧瞧有没有花头精。”
“请便。”
叶青洲的声音轻飘飘地落来身旁。
罗艽猛一抬眼,只看叶青洲轻挥衣袖踏出议事堂那红木赤云的门槛。
所到之处,学子与师者皆为她让出一条道。
并非是尊,仅是惧。
唯独罗艽站在原处。
任凭身后许嘉瑞如何拉扯,罗艽硬是一步不抬。
罗艽看向叶青洲。
罗艽知晓,恰因了那幻术,要紧的话,自己是一句说不出。但她仍想从叶青洲的眼中读出什么。
可她双琉璃眸子裹挟一份霜寒,落在罗艽面上时,仅仅只是冷漠。
仿似罗艽不过一个彻彻底底的生人,或无足轻重的过客。
叶青洲的目光极快便收回,掠过人群,掷向山道。
待她随着风仪小童大步流星地走开,人群终于又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又要……”“嘘,小声点儿!还没走远呢!……”…………
罗艽强迫自己抽离方才那份情绪,脑中一个激灵,终于想到仙鹤流苏。
她能用这个,与叶青洲在识海之中传心音!
分明喜出望外,可当右指扶上左腕,罗艽的心却猛然一落。
她本系在腕上的仙鹤流苏不翼而飞。
脖颈、手臂、襟套、袖中……
皆空空如也。
看她浑身摸索,许嘉瑞疑道:“你怎么了?在找什么?”
罗艽抬起脸,面上是许嘉瑞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许嘉瑞记得,即便彼时凤凰台受小人偷袭,小蕉学子脸上也只有怒,绝无惊慌;而此刻,这学子竟是双唇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的仙鹤流苏……许,许长老,你曾见过我的仙鹤流苏吗?总系在腕上,偶尔又当剑穗……是拿雪里石刻的……对、对了!它也曾缀上过阿洲……叶长老的长生剑……”
许嘉瑞垂眸掩下心疼,抬手拍拍她肩膀,权作安抚:“不急,不急。慢慢找。我也会替你留意。”
*
风仪山道上,叶青洲双目紧闭,却时不时攥紧拳头。
光洁圆润的指甲在手心划出鲜红的痕。
她本欲给罗艽传话,可声音掷向识海,却皆如石沉深渊。
“在找这个?”
思索间,唐忆的声音忽而响起。
叶青洲抬了眼,循声不咸不淡望去,见紧步跟来的唐忆挥了挥袖子,屏退几位小童。
而唐忆手中,正是一只精巧的仙鹤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