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皱了皱眉,“你说的廿七日,是什么意思?”
见她终于松了口,罗艽也叹出一口气。“是乌衣鬼捉人的规律。廿七日,清都往北一十五里,也就是您这村庄——是它最后会出现的地方。”
村长垂下眼:“廿七日……也曾是我家男儿被劫走的日子。”
她问罗艽,“你是大理寺的人……那你们大理寺晓不晓得,这乌衣鬼捉了人,是要去做什么?我,我还能见到我家孩子吗?”
罗艽被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村长固然晓得,缄默亦是一份答案。
她垂下眼帘,隐去许多泪光。“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罗艽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我需要知道这村里还有几位稚男,他们的年龄,以及……生辰八字。”
*
按照村长的说法,这村庄在经历过乌衣之难后,总人心惶惶。
因为她们当年可不仅丢了一位男童——村长的丈夫护男心切,亦死在乌衣鬼手下。
死状凄惨。
这使得村中有些人家一见男童就犯怵,甚至也有生了男孩儿直接丢了卖了,或是男童长到一定年纪便寄送出去,随便找个远亲远村儿,等年至弱冠才接回来。
当然更有钱一些的,会举家搬迁,多至清都。
可安耽了几年,清都竟也有了事例。
“唉。彼时清都多少人家去官府静坐,求其彻查,皆无了下文。”村长道,“如今你这么一说,我才有些懂了。原先只当此案复杂,以为是仙家祸害,却不想……不是查不了,是不愿查。”
罗艽咬咬下唇,不知该要如何答,只安慰道:“过几日定将这‘鬼’捉拿归案。”
村长瞧她几眼,笑着摇摇头。“你不是说你那少卿哥哥都自身难保?你这当小吏的妹妹,该向谁报案呢?别最后引火上身,像你那哥哥一般,被遣送去旮旯角儿。”
又道,“说来,小姑娘,你还真当勇气可嘉。你知道这乌衣鬼杀了多少人么?听闻是位仙家的大人物……说是被软禁在门派之中,可这种修仙的,谁又说得准呢?……”
罗艽坐在书案边,翻页的手忽而一顿。
原来……世人当真都咬定叶青洲才是乌衣鬼。
罗艽垂眸,小声道,“不是她。”
村长并未听清楚。“什么?”
罗艽抬起脸,才要开口为叶青洲辩白,却在发声那一刻成了哑巴。
言辞激烈反遭怀疑,兢兢灼灼却没有证据。她与村长之间的信任来之不易,如今事程急迫,罗艽不敢赌。
衣襟下仙鹤流苏已许久没再有动静;袖中林稚那飞虫也默了声响。
罗艽叹了口气,轻轻对村长说道,“我是觉着,你们认定的乌衣鬼……未必是真的乌衣鬼。最明显的,往往并不正确。”
“……也有道理。”村长一挑眉。
也不知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村长转头递给罗艽一份册子。“你要的生辰八字——对了,问这个做什么?乌衣鬼还能知道这个?”
“周少卿与我说,它只捉八字顺的。”
其实这并非周昭越所言。是百年以前,罗艽在漠江城听人说起的。
陆离辛捉的全是八字顺风顺水的稚男。
罗艽以为,既然乌衣鬼连图形都亦步亦趋,那么“关乎八字”的这一点,当也要复刻吧?
“如今的法子是什么呢?”村长忽问,“八字与年龄都符合的孩子,我们村里可有快十个。是一个个护起来么?只怕那些大人们也不太愿意。嗯……或者都送去村外?”
放作往常,将孩童放去村外该是最优解。如此,要么年龄八字不合适,要么地点方位不合适,总能打断乌衣鬼的计划。
只是……怕就怕,乌衣鬼到时候也像陆离辛一样发起疯来,当场掳杀许多,血溅荒村。
罗艽将自己的犹疑说与村长听,便扶了额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罢了,罢了。”村长瞧着罗艽,“瞧你眼下俩乌青。还是先睡一睡吧。乌衣鬼这么大的事儿,总该大人先商量商量吧?我也尽量说服她们。届时人多力量大……”
见罗艽仿似犹疑,村长向她笑笑。“你放心,我不说你名字,亦不提大理寺与周少卿。按你先前的说法,若真扯上官府,再遣刑部的人来,这案子就甭破了。”
见村长将自己的话都记去心上,却信赖至此,罗艽亦有些受宠若惊。
瞧她神色,村长莞尔一笑,又叹口气,解释道:“也是……对那些人失望太多。”
“小姑娘,你就算是骗子,我们村儿又损失什么呢?只不过大费周章闹了闹。”她道,“可倘若你不是骗子,我们却将你当作骗子,那才是真的祸害将至。”
“你不是说廿七日?眼下才廿五日。你先好好睡一觉,明日清醒了,再好好吃一顿,待我与村民们将这事儿说道说道,再一起想想对策。”
罗艽于是点点头。
却听孤零零的飘窗外,忽而闪出一只竹木马。
那只竹木马在窗边晃来晃去,发出小女孩儿的声音,“对策!钱钱有对策!”
罗艽听出这是那没门牙小女孩儿的声音。
村长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钱钱?你不是睡着了么?”
小女孩从窗外爬进来。“娘亲说要找村里人商量对策,我也是村里人呀。”
罗艽瞧着这小孩儿,“那你有什么对策?”
“鬼要在村里捉小男孩,出了村就捉不了。那我们就把小男孩全部送到别的地方去,鬼捉谁呢?”钱钱举着竹木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