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多有威力。只求乌衣鬼出现在一里地内时有所感应。”
“行、行。喳。”
*
布置之间,已至夜深。其间罗艽与村民说了许多阵法之事,略过不紧要的,绕绕弯弯,终于给她们都讲清楚。
廿七日的深夜来得悄无声息。
乌衣鬼夜行,见者皆有不同说法。
如今翻来倒去,竟连性别也没琢磨明白。
罗艽曾自认局中人,却也无法对乌衣鬼的真实身份心有定数。
使剑,略有功法。
身形不瘦弱也不魁梧。
秃驴无妄是兰芥州之人,兰芥州最讲求那股文绉绉的佛性,摈弃血性,与剑无缘。
罗艽曾以为,周怀元是乌衣鬼之事该板上钉钉。可瞧了那位少将军姜画之后,罗艽觉着这人也挺有嫌疑。
不过……
思忖之间,忽然听得半里之外,一声炸裂似的响动!
村庄中骤然燃起一阵黑烟,尤其无人的阴鱼一面,浓雾更甚。
村庄阳鱼处十余户人家,此刻房门紧闭、窗扉密锁。
黯响之后,烟雾渐渐散开;可在触到阵法灵界线时,又堪堪停下
像是被阻隔而止步。
罗艽站在高处,松一口气。
可那气儿还没在心里落地,眼前的一幕又让她吊起胆子。
——只见灵界线处,横生一簇黑影,如一只离弦箭,朝阵心飞将而来!
罗艽下意识俯身探看,足尖在林间高处一点。
直至捉住黑影首端,才见其棱角分明,并非谁的法器,或是头颅——
是林稚守在阵前的那只白鹰!
罗艽机敏抬头,瞧见面前陡然显出一处疾跑身影。
那人瞧见罗艽,显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喊道,“救——救救我,救救我!”
是丑丑!
“你怎么回来了?!”罗艽骇然道。
“我、我不知道!”丑丑边跑边哭,“我与她们在寺外林间走散了!那儿雾好大,我跑啊,跑啊跑啊,一、一眨眼,居然又回来了!……”
看来乌衣鬼亦在布阵,且盯上了这个丑丑。
罗艽将林稚破败的白鹰收起,朝后看去一眼,只心道,那眼下这衫褥做的稻草人也无甚用处了。
她站去丑丑身前:“护好自己。若有必要,以这稻草人为掩,混淆一二。”
可那丑丑却看向罗艽身侧,惊叫道:“——乌、乌衣鬼!!”
电光石火之间,罗艽与那倏尔现身的“鬼”各訇一掌,皆退开几步。
罗艽稳身定睛一瞧,只见浓雾里一位浑身乌黑的人。
罗艽喜上眉梢,便也顾不得其她。
她将远处归尘剑一召,先提着拳头上前。
这人的功力远在罗艽之上,却到底两手空空;罗艽却有归尘之剑作衬。
拖拖拉拉几个来回,两人谁也没压制住谁。
白鹰已逝,归尘剑易位。
稻草人早已无用,横生一个活生生的丑丑。
八卦阵已破,但亦将“鬼”召了出来。
罗艽心道,不亏。
甚至是有些容易得过头。
而几招之下,罗艽已判出对方身份。
“——抓个小孩儿而已,竟还劳烦国师出动?”枯村疾厉的风下,罗艽的笑声也显出许多诡异。
无妄招式未变,浑当没听见。
可罗艽却捉住他破绽。
她以肘作盾抵住男子掌风,归尘剑凭空刺来,逼得无妄进不得亦退不得。
无妄反掌一击。
罗艽将身一闪,没利落回击,只从乌衣之下探出那方红木木鱼。
仅仅触到木鱼的那一刻,她猛然用劲,将其生生震碎!
罗艽敏锐觉察,这此刻国师确确实实势弱了不少。
本命法器随成齑粉,对其主人必然也是重创。
而罗艽在红石山毁了那犍雉,已算是对这无妄有所损害了。
果不其然,眼前这秃驴双目紧闭,七窍亦隐隐渗出鲜血,
罗艽嗤道:“我本听闻,兰芥州的和尚最爱佩那些个护身法器,从头到脚佛珠串了个遍。没想到国师大人如此特立独行,偏爱轻装上阵?”
“还是说……”
“今日该行之事多半心存愧念,担心法器护持太多,遭了天谴?”
无妄双眼紧闭,光是开口已不能。
周遭浓雾渐渐散去。
可罗艽并未善罢甘休。
便见那归尘剑循风一凛,刺进无妄身前,穿云过雾、行出摧枯拉朽之势——
丑丑便见,如此一个来势汹汹的乌衣国师,被眼前女子驭剑而刺,倒退百八十里!!
“小神仙打败了乌衣鬼!”他欢呼道,“她打败了乌衣鬼!”
她们站在阵法灵界之处,如今浓雾散去,临近的几户人家纷纷点起烛火,亦有人从窗里探出头。“乌衣鬼……方才那人,便是乌衣鬼么?……”
她们窸窸窣窣几句,还未从屋中出来,却听院落之中有人哭号。
那人的声音凄厉至极,像是嘶吼,又好似回光返照、暴怒而吼。
仅仅一瞬,那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倏尔寂静,静得恍若一切皆未发生。
众人错愕半刻,随即惊道:
“朱——是朱家、朱家!……她们有个顺八字的死儿子!!”
罗艽只觉得心下一落。
罗艽抬手将归尘剑又向前一刺,剑身穿过无妄身躯。看着无妄气息奄奄,罗艽便对村民道,“看好那秃驴!看好丑丑!”
说罢她足下生风,飞身跑向村民指向的朱家。
原先那浓雾分明已散,可越往朱家,眼前就越是一片模糊的影。
仿若连深林送来的风,都裹挟几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