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几日未拿剑,已把第一课忘个精光,怕是要挨骂。
三清道人过招从不讲求师徒情谊,眼红厮杀像见了仇人。罗艽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却还是在几招之中乱了阵脚。
看来今日免不了一顿臭骂。她心下一苦,无奈一哂。
可就在罗艽咬定自己要输之时。
她手上那柄不觉剑猛然在空中宕出一片清辉,震荡出一簇疾风。
罗艽在三清道人面上捕捉到一丝满意。
仿似被这神态隐约一激励,罗艽莫名定了定心。
罗艽重新将力运去剑上。
不觉剑为名剑,自然有它的道理;罗艽仅仅使出半成功力,去到剑上,就成了十成裹风挟雷的威力。
罗艽与三清道人来回几十个回合。
桩台下的叶青洲只听剑器相撞,叮当作响,却看不清她二人身形。
只知,她们每一次进退,都迅猛如飓风,但也存三分飘飘然的从容。
七寸桩丛上,罗艽才有一些越战越勇的气势,觉着再战几百回合也不会倦;可三清道人那边,铁剑一抬,往桩台上轻轻一点,又站定了。
罗艽猛而急刹,好不容易收住剑,险些和三清道人撞个满怀。
瞧罗艽一脸茫然,三清道人将铁剑掷于台下,又一抬手,叶青洲背后的长生剑便循风而来,落在三清道人手中。
叶青洲背后一空,整个人倏尔惊异,一双鹿眼瞪成圆月,定在七寸桩台前。
连自己背后的剑都护不住。三清心下暗骂半句,眼里有嫌恶一闪而过。
却无人捕捉到。
三清道人眺一眼罗艽,亮出手中长生剑,神色淡淡,语气亦平平。“长生剑与主共生,属性偏轻,又通人性。与剑主待得越久,脾性才越合衬。”
她抬眼,目光落在罗艽手间,又道,“不觉剑却全然不同。与其说通人性,这不觉剑更好血性,极具兽性、野性——笼统而言,它有一种绝然傲气,需要剑主去驯服。倘若主人不够强大,它说不定还会嗜主。”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把它传给你。”
三清道人一席话,既讲明了两柄剑截然不同的脾性,亦说清了缘何早早将长生剑传给叶青洲、却久久没给剑术更好的罗艽传授一柄好剑。
反让山上人许多妄言,显得幼稚又没用。
罗艽眨眨眼睛,恍然大悟点点头。“哦,这样啊。”她垂眼作沉思状,“我还以为是因为……要是把不觉剑给我,师娘你自己就没得用了。”
三清道人白她一眼。
她晓得自己这徒儿跳脱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抬起手,朝她又招一招。
“剑拿来。”
“原来不是传给我么?!”罗艽嗓音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紧紧抱住不觉剑,“我、我才刚把剑柄捂热!”
三清道人反问:“你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好吗?”
“很好啊!”罗艽睁眼说白话。
“师娘,你想哦,你都说了这剑瞧不起弱者,对的吧?”甚至还言辞凿凿,“可方才比试,它在我失神时,反而勇猛得不得了,才让我如有神助——这恰恰说明,它对我满意得很呀!”
三清道人:“……”
三清道人面无表情:“你也说了,你失神了。”
“非也。”罗艽举起食指,摇了摇,“师娘,你难道不晓得患难见真情?危机时刻,它反而更加强势,这说明它与我一见如故,爱我入骨。”
三清道人:“……”
叶青洲:“……”
罗艽眼尖地捕捉到,桩台下叶青洲隐约做了个干呕姿势。
“师娘!”罗艽惊叫,“叶师妹哕我!”
“闭嘴。”岂料三清道人一巴掌拍上她脑门儿。
“你大她七岁。别斤斤计较得像个傻子。”
罗艽“哎哟”一声,捂住头帘儿,佯装吃痛。
三清道人早见怪不怪,只对她伸出手。
罗艽知道,三清道人是想要回这把不觉剑。
然,连罗艽亦始料未及的是,那不觉剑紧紧贴在罗艽身后,像是粘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三清道人一皱眉。
可不觉剑仍贴着罗艽,一点儿没动。
三清道人微有愣怔,一双眼瞪了瞪,罕见地有些讶异。
立刻反应过来缘由的罗艽嘴角上扬,嘚瑟到不行:“师娘!看到了罢!它认了我这主人——此后本人该易名不觉剑剑主啦!”
三清道人扯扯嘴角。
“……看来它,确实爱你入骨。”
言罢,未等罗艽再耍宝,她一手捉住罗艽肩膀,带着人一同跃下桩台。
行至叶青洲身前,她询道:“青洲。方才我与你师姐比试,你在桩台下,都看出些什么?”
“什么?”仿若没想到三清道人会这样问,叶青洲倏尔一愣,又略带怯意地低下头,“抱歉,师娘……”
“——不要道歉。”三清道人的语气出奇冷漠,“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没用的。”
“直说,你看出了什么。”
罗艽瞧见,叶青洲那陡然一抬的眼里盛满慌乱。
十四岁的小孩儿那里经得住这种冰封语气,何况叶青洲还是个脸皮薄的。
“我、我……”她垂着眼,面色苍白,连罗艽都觉得有些心疼。
而三清道人握剑的手已露青筋。
罗艽印象里,师娘嫌少如此暴怒——仅仅因为叶青洲在桩台之下露出怯意?或是责她心思漂浮,不够稳重?
罗艽左看看右看看,心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开口,已经当起了和事姥。
“师娘,别气别气。”罗艽拍拍三清道人紧握剑柄的手,“我前些日子和师妹吵架了,她看我贼拉不顺眼。师妹估计是想夸我,但又对我心生厌恶,才夸不出口。千错万错我的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