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草丛间,夜雾的露水还未消,干涸的血迹便映在其间——草丛之中,赫然一个人头!!
眼前骇人景象,换来叶青洲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啊!!——”
“这、这是什么?”
“你该问的是,‘这是谁’。”三清道人轻笑一声,语气冷冷,不疾不徐道,“我交给你的锦袋之中,装的便是这位的人头——这位,由唐真岷庇护的……屠门杀手。”
边说着,三清道人忽抬起青色步靴,狠踩在人头上!
此刻,这人头终于面朝叶青洲的方向。
肤色结疮,血肉模糊,早就看不清原本相貌。但正是这份不清晰,才让其显得愈发可怖。
三清道人用脚碾了碾人头,“叶青洲,倘若你把这锦袋丢到唐真岷面前——即便不杀她——我也能对你高看几分。”
“但现在。”
霎时间,她的面色沉如陈墨,亦有寒气透骨。
“——你实在让我失望至极!”
随话音落下,那青色布靴往下猛地一用力!
便见月色林间,那人头被生生碾成齑粉!!
齑粉落在叶青洲身前,溅出几滴肮脏的血污。
“啊……啊……”叶青洲仿似,已叫不出太大声响了。勉强站立已耗费全部心力。
眼前熟悉的师娘、熟悉的山间小路,都在此刻变得无比陌生。
进而觉着,此时此刻,或比七年前那滔天火海……还要可怖万分!
“这就吓着了吗?”三清道人望着她,似笑非笑,“这可是你的仇人!你尚且表现得如此怯懦。我还指望你以后有什么出息?”
叶青洲昏昏沉沉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她陡然觉得眼前一场好像梦。
她多希望眼前一场,真的只是梦。
醒来,能有师姐倚在她身侧,温温柔柔抱一抱她。
可一垂眸,素净的衣鞋上血污刺眼。
血腥味扑鼻。
叶青洲强忍住反胃的思绪与眼眶里泪水,低了头,嘶哑道:“只是在报复吗?这么做……只是因为她与我有仇吗?……”
三清道人冷笑一声,“自然。修道之途,别说以牙还牙,有时就算遇上无冤无仇的,亦要狠下心来杀绝。”
这声冷笑听得叶青洲胆寒。
三清道人从前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叶青洲眉目低垂,一时无言。
头顶光影逐月徘徊,将林间照得一片清亮,一片昏暗。
叶青洲浑然站在暗处,抬眼,是立于光影交错之地的三清道人。
三清道人的面上半明半暗,明处清润,暗处森然。
一半神佛,一半鬼煞。
叶青洲的神色凛然一顿,终于还是紧咬牙关。“可是……师娘,你有想过吗?若我真杀了唐真岷,唐家会怎么做呢?她们要怎么对我呢?要怎么对三清山呢?风仪门又要怎……”
“你居然是顾忌这个,才不愿下手?”
三清道人出声打断,满面不敢置信,“你所顾虑的一切,我自会帮你打点。然你此番搬出这么多理由,只说明一个缘由——叶青洲,在你心里,‘为母报仇’一事,是可以被任何阻碍绊住脚、不断朝后推的!”
……为母报仇?
听见这四个字时,叶青洲眸中的光忽地一顿。
该如何说呢?叶青洲只心道,她早已记不得母亲样貌。
自记事起,孤高的母亲便只是高阁前一个寂寥的背影,与她不甚亲近。
榻尾的折纸,是王阿嬷教叶青洲叠的。
香奁的花珠,是芳婶婶教她串的。临睡的稗官神鬼故事,咿咿呀呀时被教导的字与画,窗边那几弦琴——
没有,没有。
从来没有母亲的身影。
如今听三清道人这样说,倒让叶青洲忽而错愕:她的脑海里,竟寻不见一片有关“母亲”的完整的影!
而此刻林中,叶青洲这份犹疑,彻底激怒三清道人。
只见面前一道利落掌风,叶青洲被推倒在地,生生咳出一口淋漓鲜血。
“师……师娘……”
错愕与茫然渐渐蒙上叶青洲的眼眸。
“叶青洲。”三清道人抬步走向她。
“灭门之仇近在咫尺,不敢动作。此为无勇。”三清道人垂了眼,语气稀松平常,便如往常授课一般温文尔雅,“母父之祸常居于身,未谨于心。此为不孝。
孝?
叶青洲从草丛里支起身子,未立,一道脊骨却挺直。
“是啊。但说到底……那不过我的家仇——我的家仇,究竟与师娘何干呢?”说着,叶青洲眸底闪过一道讥诮。
那是自叶青洲至三清山,鲜少出现在她面上的神色。
却是她最本真的生性。
叶青洲抬起眼,望向三清道人,“难不成,师娘想替我那已逝的母父,好、好、尽、孝?”
回答她的,自是一道更为凌厉的掌风。
三清道人仿佛气极,下手气力极尽暴戾。叶青洲狠撞上身后树干,目眩头晕,五脏六腑都沁出剧痛。
树干粗糙的纹理如尖刀一般刺入肌肤,眼前已经通红一片。分不清是血或是泪水。
“叶青洲,你在三清山上待了快十年了。”
三清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如今连我一掌,都接得这样狼狈。”
叶青洲佝偻了背,疼得蜷缩成一团。
三清道人渐近,嗓音幽然,“你不是问我,你的家仇与我何干?”
“是了。我与你母亲曾是旧识。”
“不过……她居然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狼,真当晦气。”
如此一番话,让叶青洲陷入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