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活人蛊,且捉人捉得大张旗鼓、风风火火,好像此番并非恶行,而是义举。
下至六七岁,上至十四五,专捉男童。
她被骂得狗血淋头。
可惜,陆离辛为非作歹惯,早就不在乎世人眼目口舌了。
茶馆中,有人问:“兰芥州的人会出面吗?龙吟岛呢?”
“谁知道呢。”
“捉活人,去炼她自己的功。真当是罗刹城主。”
“估计是因为被三清道人一剑穿身,觉着耻辱,想炼个厉害的一雪前耻吧。哈哈哈……”
“…………”
*
于石窟醒来时,罗艽的骨头仍旧酥麻麻。
梦中,指尖捉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鱼,穿过层层清荷,被拽着落入一方瘫软的淤泥。
有人掐着她的背,皓白的脖颈偶尔蜷缩,颤抖。
罗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当她从阴冷的石床上支起身时,竟真的见到一双惺忪的眼。
叶青洲侧卧在她身边,蜷曲着背,雪白身肢若隐若现。
颈肩胸背红痕,像雪上琼梅。
大概是罗艽起身时扯到了她衣带,叶青洲迷迷糊糊“哼”了几声,带着鼻音,再畏光似的微眯起一只眼。
“师姐……”
她声音沙沙哑哑,尾音微翘,像一阵暧昧的风,勾去了罗艽的魂。
而那幽幽的荷香,仍萦绕在罗艽鼻尖。
罗艽登如遭晴天霹雳。
她竟然……她怎么可以……这可是她的师妹啊…………
正值五雷轰顶,石窟外一道剑风。
那人来得火急火燎,又像是身有要事,一道剑气砍得山道行树都簌簌折落。
是师娘!
像是无端挨了个巴掌,罗艽愣在原处,等惊惧的心舒出一口气,她又惶恐难安。
该如何?该如何是好?
电光石火之间,罗艽也深切明白,此刻最要紧的还不是她。
……是身边的叶青洲。
三清道人那副裹挟寒气的面庞历历在目。
罗艽深觉,师娘指责自己还无妨,万不能再让叶青洲受牵连了。
罗艽念一个诀咒,石窟里隐出一方彻明的境。
幻心术第四层,驭境。
事实上,罗艽只习到第三层;这是她第一次突破至驭境一层,造得并不算好。
而使她诧异的是,金缕衣之下,自己的灵力根本所剩无几,居然也能够支撑她化完一方虚境!
难道是昨夜情·事,真当让她有所缓解?
转瞬,三清道人的跫音已贴近石窟。
来不及再想,罗艽囫囵抱起衣衫不整的叶青洲,以指作诀,将人送去境内。
幻境未散时,叶青洲半梦半醒,蒙眬一双眼,呆呆看着罗艽,有些茫然失措。
那眼神看得罗艽一阵心疼。
可石窟外,三清道人已经将手摁上石壁——
罗艽狠心闭下幻境,侧身将石床衣物推进缝隙,再拢紧衣襟。
回身的刹那,正对上三清道人平静的眼。
“师,师娘……”
三清道人抱起手臂,视线在罗艽面上逡巡。她抿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感觉如何?”
“感觉?……”罗艽心虚地移开眼,“不太好。漠江的蛊毒……很难熬。”
三清道人勾起唇角,“当然。”
这声音似笑非笑,听得罗艽心底发毛。
她垂着眼,不敢抬头看。
便未见,三清道人将手中一盅药捏碎。
那是克制金缕衣的药。
扫了扫手中齑粉,三清道人背着手,行至罗艽身前,幽幽俯下身。
“罗艽。”
她漫不经心道,“脖子上……挺香·艳啊?”
脖子?
罗艽下意识抬手。
随即便触到颈侧一道牙印!
“我……”
三清道人并不打算听她言语。
只错开身,弯腰,屈指在石床上敲了敲。“方才,石窟内还有一人。”
是了,敏锐如三清,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瞧不到?
三清问:“那是谁?”
罗艽垂着眼。“……没有。没有别人。”
“——是吗?”
三清道人站直身子,揉了揉眼,忽而冷笑一声,“罗艽,你好得很。用我教你的幻术,在我眼皮底下藏人。”
“师……”
“是陆离辛吗?”三清皱眉喃喃,却又道,“哦,应当不是。她现在应当还在漠江城半死不活,炼她那个遭雷劈的蛊。”
复望向罗艽,“是别人?罗艽啊罗艽,你这一趟下山,究竟沾了多少情·爱?”
“我没……”
岂料下一瞬,三清道人毫无征兆地抬手,石窟瞬起一道惊雷!
“我告诫过你的吧——下山前。”她冷冷道。
话音落下,隔着半步距离,罗艽只觉万刃穿心,剧烈的疼痛切入骨髓,血中有风刃横冲直撞。
“啊!!——”
罗艽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即便在陆离辛面前,她到底也还算完好;便不如此刻筋骨寸断、七窍生血。
……好疼,好疼。她在心里喃喃。
“师娘……”
三清道人依旧横眉,并未手软。“再问一遍。你究竟,藏了谁?”
可下一息,罗艽整个人恍若一纸破布袋,倒在青石的地上。
就连因疼痛而来的颤抖也渐渐熄了。
她倒在冰冷石上,已然失去知觉。
“……啧。”
三清道人寒冰的面上未有一点裂缝。她只是冷嗤一声,便抬步离开了。
*
三清道人离开的那一刹,叶青洲从罗艽的幻境里挣扎地跌落出来。
“师姐……师姐!”
自从三清道人抬手,叶青洲无时无刻不在敲打幻境的屏障。可笑罗艽,居然在此番境地,亦煞费苦心地维持这方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