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如此被动。
罗艽退下雁翎帽与厚重喜服,又扯去叶青洲凤冠霞帔;却是摘下对方喜冠时,手中又留了两支金钗。
她二人会心一望,各取一支金钗作武器。
黑蛟再一次袭来。
却是此刻,脑中分明梵铃作响。
罗艽错愕瞪眼,叶青洲已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三清。”
话音落下,黑蛟又是一击。
二人识海中梵铃不灭,恍惚间,盈盈海面之上,又传来一道悠扬声响。
是笛声。
而这一次,黑蛟收回长尾时,鳞片间被插进两支金钗子。
她们力道都不小,此间更是用上十成十的气力;此刻金钗插进蛟尾鳞间,黑蛟竟吃痛地吼叫。
二人对视一眼,乘胜追击地上前,各捉了那钗子便生生向下一扯!
蛟尾如墨,登时散出一片莹白的光,好似鳞甲脱落,便扑簌簌地宕在水中。
“是空的!师姐,这黑蛟皮肉之下是空的!……”
叶青洲话音未落,霎时海间无尽白雾喷薄而出,罗艽只觉脑海思绪一震,整个人便陷入晕眩。
*
思绪混沌,身子便仿似还在海中。
无尽的海浪淌作一条幽幽长河,河畔花灯明灭闪烁,私语嘈杂。
意识悬浮在这些花灯之上。
“好~久没来新人了,怎的一来就来了俩?……”
罗艽听见一道清脆的娇笑,活泼俏丽。可如此漂浮于混沌间,再是如何脆生生,也像是黑白无常索命的尖笑。
“咦,这位妹妹的头发是怎么了哇?怎么白成这样……”
罗艽听见那人再道。
“好俊俏哇,”仿似有人撩开罗艽额发,又啧啧称奇,“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俊的男的……”
“因为她不是男的。”另一道声音响起。应当亦属于女子,相较下态度颇为冷淡,语气之间,仿佛也夹杂几分无语。
“诶??!……”
“…………”
“确实好看,确实好看!”
“快!快把她扒了!瞧瞧身子是不是也这样俏!……”
像是被这句话雷了个外焦里嫩,罗艽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面前光亮大盛,灼得罗艽眼皮发疼。她挣扎万分掀开眼帘,却在对上身前几人视线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因无她。
眼前人群乌泱泱,清一色女子。她们都瞪着一双好奇的眼,正七嘴八舌地窃窃低语。
——而这群人间为首的二人,罗艽是认识的。
先前言辞跳脱的女孩一双豆眉,两只眼睛忽闪忽闪。“醒啦?”她向罗艽撅嘴,又摊开手,“醒了正好!赔钱!”
罗艽视线回拢,仍是有些眩晕。“赔……赔钱?”
女孩皱起眉,摊开手心,向罗艽展示一条巴掌大的小黑蛇,再气乎乎地说:“小蛇都被你们敲晕啦!”
罗艽视线却未落去她手心。
罗艽只是仰头,淡淡道:“长庚。”
女孩立刻瞪圆眼睛:“你!你咋知道我叫啥子!?”
罗艽未答,便是长庚身边,一位神色淡漠的长辫女子抱着手臂出了声。“你是……罗艽?”
罗艽微微颔首,望过去,失笑唤了声:“风癸。”
风癸挑眉,高束的马尾在风中一扫。
“罗不觉。真当是,好久不见啊。”她咬字玩味,似笑非笑。
罗艽的视线却在风癸腰上那柄软剑上一宕,又眄了眼长庚背后骨笛。
骨笛长庚,软剑风癸,长剑乙未。
百年前漠江城,罗刹三煞。
*
既是相识,几人也不藏着掖着。
候着叶青洲醒来,罗艽与长庚、风癸二人简单道了近来世事,随即表明来意。
却是长庚闭着眼,摇了摇食指:“那~可不行。”
她摊开手,里头还是那只半死不活的小黑蛇。“先赔钱。”
罗艽:“……”
叶青洲微眯了眯眼:“这小蛇就是先前海上那只黑蛟龙?”
长庚点点头,道:“是哇!”
叶青洲垂眸一瞬,将罗艽拉至身边,与她耳语:“造境者的能力在我之上,又或说,虽都是幻心术,但我与那人修的路数大相径庭。”
“我造境奇幻,而到底只能困景、困人;最多引诱旁人自戕,却不能直截了当地伤害她们,或将谁置于死地。可这黑蛟在海中叱咤纵横,都是十成十的蛮劲儿。倘若发威,能将这半座南屿的平民百姓都葬于深海。”
此时她二人已褪下湿漉漉的喜服,随意讨了件合衬的红褂子,披发站在一处,还是与旁人几分格格难入。
叶青洲话音落下,罗艽却垂了眼。
真的是师娘吗?
百年前长庚与风癸从漠江城中叛逃,怎的会与师娘待去一块儿呢?……
叶青洲再望向风癸、长庚。“新娘村不止你二人吧?”她淡然道,“我指,修道之人。”
“当然啦。”长庚得意地挑挑眉毛,“还有几位厉害人物呢。”
罗艽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她急忙追问:“是师娘吗?”
长庚眨眨眼,有一瞬的诧异。“师娘?你说三清道者嘛?呃,她……”
“不是她。”风癸出声打断她们的话,“至于你们来求的云槐石行蛊之道,也与她没什么干系。”
罗艽喃喃:“那是谁?”
长庚亮起眼睛,神采奕奕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但你们马上就会知晓了!”
不等罗艽与叶青洲再问,长庚提起骨笛,款款吹奏。
她们只觉面前一暗又一明,恍然白日竟再成了黑夜。
面前阡陌景色骤然散尽,竟回到南屿月夜星子,风盈盈,海浪轻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