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愣在原处,只觉得, 仿似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师姐的意思, 她如何会听不明白?
面前罗艽神色惬意,好整以暇, 沾几分情丨欲的美。
又让叶青洲如何不心动呢。
然思及罗艽这缺了云槐石的身躯,那双琉璃水眸终究还是垂了下去。“师姐,我们是来求药的。稳妥起见, 我们还是不要……”叶青洲轻声讷讷,“明日、明日那人便要来瞧师姐状况,倘若见了蹊跷,怕是要对我们多话……”
罗艽闻言挑眉,撑在榻上的手又贴近几分, 再垂眸轻笑:“既然是她送我们入这红烛暖帐……明知我二人有情, 那到底会发生什么,她能没个数?阿洲,可别再计较她的后话了。”
“……师姐。”
岂料,叶青洲皱了眉, 嗓音竟拖出哭腔。“我, 我不要在三清眼皮子底下……”
“三清?”罗艽微微错愕。
罗艽这才想起叶青洲先前那句‘幻境末尾, 有三清的气息’——彼时罗艽以为此‘三清’指的是‘三清山’,便未多想;眼下才了然,这‘三清’指的是‘三清道人’。
罗艽:“你指这新娘村,与三清道人有关?”
叶青洲:“不、不是吗?”
罗艽却摇头。“我觉得不是她。能将云槐石化进琉璃身躯的, 应当是鬼母, 陆茕。”
叶青洲惊诧地抬起眼, “……陆茕?”
这名字已离世事太远,不论今时,或是百年前。
可叶青洲不可能对“鬼母”这二字无所耳闻;鬼母,是漠江城的第一任城主,也是陆离辛的师娘。陆离辛是陆茕收养的小儿。
犹记,陆茕与三清道人的师娘“罗来”算是同辈,亦在几百年前选址红石头山,以蛊道立一座辉煌城池。
罗艽缓声道:“片刻前,她们说这因阑阁与罗刹宫云斌楼出于同一人手笔,我便隐约明了,她们口中的‘大人’,应当是指鬼母陆茕。”
她思索几息,再道,“先前还诧异长庚、风癸缘何会在此处,可如果这新娘村本就是鬼母的地盘,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尤其她们说自己只是厌恶陆离辛,却未叛离漠江城——不恰好证明了她们与鬼母的联系?”
“再者,阿洲,你曾说琉璃身躯、云槐石本就与漠江城沾边,若正是陆茕,那岂不是一切都正好能对上?”
叶青洲应了声“嗯”,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好似确实如此。”
须臾抬头,忽又狠狠盯住罗艽,“师姐,我们初至因阑阁时,你就想到罗刹宫云斌楼了,是吗?难怪那风癸莫名其妙便提起陆离辛。”
陆离辛?
罗艽对上她目光,桃花眼笑出几分玩味。“你醋了?”
叶青洲别过脸,“不是吃醋。”
“我只是、只是恼你提起陆离辛时的样子。她害你害得这样惨,你却如同往事云烟过,轻轻揭下。”
罗艽退开身子,歪了歪脑袋。“可我好歹将她杀了。”
……虽然到最后,自己也没个全尸,她腹诽。
罗艽又道:“后来再被秃驴骗。嗯……然后,你也将牠们杀了。”说到此处,罗艽忽笑了,“青洲,我们真像一对雌雌双煞。”
说这话时,罗艽眉眼轻垂,眸光却明亮。尤其和了床榻间绯色缠绵,咫尺之间,呼吸交缠,那桃花眼尾真真媚极,颦笑便是万种风情。
与平时有太多不一样的韵色。
——可这韵色,竟灼伤了叶青洲的眼。
让她生怯,再不由自主别开脸。
太突然了,叶青洲想,一切都太突然了。
师姐一切所作所为——示好、亲近——都太突然了。
叶青洲于是只犹犹豫豫应了一声,便没有了后文。
这模样几分生分,又显得抗拒,倒叫罗艽委屈。
她追着叶青洲视线,“我哪里出错了吗?”
叶青洲摇了摇头,思绪飘飘忽忽,捎来几缕黯然。
开了口,只是问:
“师姐,你真的喜欢我吗?”
叶青洲这话没头没尾,罗艽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何这样问呢?”
叶青洲坐在榻边,整个人靠在床梁上,垂着脸,眼睫轻颤。
“师姐,你在那骨笛小鬼面前说我们真心相爱,都是真的吗?”她轻声问,“不是为了糊弄她,或是为了唬我?”
这些问题压抑在叶青洲心中许久、许久。
她明白,情意并非交易,从没有你予我几分情、我便要还你几分意的道理。该如风一般自在,放手了,便不要总盼着归来。
叶青洲做好了不被回应的准备;可如今罗艽接二连三的回应,让叶青洲深陷惊喜,像是循风而上,悬去云空。
而惊喜之余,又几分许怅然若失。
因为她总觉这份惊喜是虚浮的;好似只要谁不悦,便能将其轻飘飘收回。
“师姐,师姐,”叶青洲于是又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可怜我、施舍我,才答应了我?”
便仿若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儿,反反复复不自在,才反反复复问。
是罗艽俯身,轻抱了抱叶青洲,再将下巴靠在她肩膀,静静答。“阿洲,你还记得吗?从前你问我,我是否能保证将这心中第一位的位置永远予你,我不假思索便应了。彼时,就算不谙什么情丨爱之道,我也明白,在我心里,与我羁绊最深者,是你。”
“月前,出那琉璃幻境,我在境中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你。”
“琉璃幻境,火光连绵,三清山后山汤泉……歇山竹木屋。”
“我在里面遇到的人……都是你,也只有你。”罗艽轻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