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心底腹诽:趁人更衣时不打招呼乱摸乱碰算好心?再说,谁想系那劳什子衣带?还不是为了进你这新娘村……
陆茕却将视线落在罗艽手中骨戒。“这玩意儿……”她隐约一皱眉,“啊, 送你了。”
罗艽这才低头仔细瞧了那骨戒。
银光泛白, 蛇蝎形状, 分明许多眼熟。
不等罗艽再问,陆茕几步近身,抬手替她理了衣物,一副长辈模样。陆茕问她:“你那小师妹呢?”
“青洲……”罗艽半捂了眼, 尴尬道, “青洲还在睡呢。”
陆茕“呵”了声, 视线意味深长地在罗艽面上一荡。
再随意一挥手。
“你不是有病吗?来看病呗。”
罗艽:“……”
*
探看琉璃身躯时,叶青洲并不在身侧。方才打斗,陆茕已将这琉璃身躯捋了七七八八,晓得其灵力功力的弊处。
是故此刻因阑高阁里,她揪着夹鼻眼镜为罗艽把着脉,也明白其中因果。
把脉,放脉,垂首,皱眉。
罗艽惴惴不安瞧着她神色。
默了片刻,陆茕终于皱着脸开了口:“谁做的?真当是乱七八糟,乱七八糟,乱七八糟!”她语气显然不悦,仿似责怪这制作琉璃身躯之人亵渎了她奇妙的蛊术。
却又道,“不过,真心倒是真心。”
罗艽“啊?”了声。
“真心……”她微微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陆茕依旧耷拉着她那掀不起的眼帘,恹恹慵懒。嘴角却噙笑。
“凭空制一身躯,各处皆需要以灵力疏通。这也是缘何大多数修士妄图起死回生——岂不言魂灵能否归位——可她们分明,连最基础的重塑血肉之躯都做不到。”
“其一,她们的灵力不够硬。其二,以灵力疏通脉络之时心存了半分犹豫。不论哪样,都会功亏一篑。”
“要知,死生轮转本就逆了天命,以灵力疏通血肉脉络,极易遭反噬。此中,赌的就是一份真心。”
“重塑血肉之躯,祈求魂灵归位,这多是有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儿。然大多数人总是更爱己——这本没任何不妥。但也是这份爱己的本能,让这座蛊道险些成了绝唱。”
“至于你……”
陆茕顿了顿,眸底亮光冲淡面上那份慵懒气息,“光从灵力这一点来看,替你造身躯之人……做得非常好。”
“不仅一分不吝啬,还怕你不适应,颇有多多益善之嫌。基本是把家底都送出去了。”
陆茕探着罗艽的脉,又反手并指,去察罗艽面颌。
陆茕喃喃:“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罗艽垂了眼,心里忽有些不是滋味。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阿洲……
却是陆茕陡然抬手,挑眉望向罗艽,“你说,人们炼制这样一副身躯,究竟是为了被复生的这个‘她’,还是为了自己?”
罗艽微微一愣。
思忖半晌,只老实摇头。“我不知道。”
“显然,很多人该认为……”陆茕乜斜了眼,道,“死人的意愿是无需被顾虑的。炼制她人身躯,是为了活人的思念,甚至活人的欲求。”
罗艽缄默听着,未置可否,亦等着面前这蛊道宗师的后话。然,陆茕眼皮一耷拉,抬手捏了捏肩背,便舒出一口气,将话锋一转。“能做得这样好,应当也是沾了幻心术的光吧?……嗯,我也不清楚。”她惬意道,“不过,很容易死啊。”
死?
罗艽错愕:“什么、什么意思?……”
陆茕笑道:“你既是三清的徒儿,那一定晓得罗来吧?”
罗艽颔首:“自是晓得的。”
罗来,即罗来仙,三清道人的师娘,罗艽与叶青洲的师祖、师姥姥。
陆茕又道:“罗来,罗半仙,她也与你那师妹一样,白发如雪。你知道是为何吗?”
“……不知。”
罗艽甚至不知罗来也是白发。作为几百年后的小辈,她从未听谁提起过罗来的形貌。
陆茕自顾自摇了摇头,感慨似的,“只能说……她太依赖于幻心术了。沉迷梦境,沉迷幻觉,又怎会有好下场呢?”
言语间,陆茕复望了眼罗艽,意有所指道,“是故后来,罗来死了。生于幻意,寻于幻境,死于幻心。”
陆茕言尽于此,罗艽却忽而想到许久以前,叶青洲期盼难捱,亦试图沉溺幻境。
彼时琉璃幻境琉璃月,罗艽半跪在这琉璃幻境主人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诉情。
……还好,还好她适时出现,又适时制止了。罗艽心道。
罗来之事已不可追,叶青洲却是她身侧活生生的人,罗艽不可能看着她走向绝路。
思及此,罗艽更是心有余悸:还好她赶上了……还好……
是陆茕猛然摁住罗艽肩膀,“等着吧。等着你那师妹将云槐石递来。”
“您愿意帮我炼?”
陆茕坦然颔首,“当然啊。”
一代鬼母,一代宗师,居然这样友善又这样好说话,这是罗艽始料不及的。此刻她站在陆茕身前,几近泣涕涟涟地道谢。
陆茕只摆了摆手,扯了嘴角笑:“不谢。这份人情我自然会向别人讨回来的。”
……别人?
不等罗艽再问,陆茕已款步向屋外走去,遥遥丢来一句话,“这几日因阑村里也有个放河灯的节日,你可以与你那师妹一同去瞧一瞧。”
罗艽连连摆手,连连推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我们办完事儿便走了。”
陆茕驻足,回首,微有错愕:“打扰什么?你走就走,谁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