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觉察罗艽眸中踌躇暗淡,叶青洲不是滋味地一皱眉,忽而抬手,以肘为击,撞去罗艽身前。
“——师姐。”见罗艽措手不及,叶青洲眼底闪过一道盈盈狡黠的光亮,“有没有事儿,打了便知了。”
便是话音落下,殿内风乍起,吹散许多浊气。
——若对身体有疑,速战速决打一场,这确实是最好的探查方式。
此刻罗艽半坐榻上,抬手掐诀还击,叶青洲轻巧退开几步,衣袂在殿中划出一道蹁跹如云的影。
罗艽飞身跟上。
二人迅速在殿中对了十余个回合。
罗艽速度快、力道狠,势如裂竹,下手一点儿不留情,叶青洲以掌化风,化劲为柔,总四两拨千斤地避。
某一时刻,谁的掌风撞开殿门。
二人顺势一跃,跃入殿外晨光。
不知是否有所顾忌,她们都未佩剑。
但,饶是如此赤手空拳,亦打得酣畅淋漓。仿似许多因犹疑堵塞的筋骨,都在此刻由战意疏络。
最终她们共立朱红宫墙之上,虽相距百八十余步,又无人挪履,抬手起诀,竟也噪声轰鸣。
罗艽出诀似惊雷,叶青洲仅仅迎招,四指轻盈纷飞,仿若拈花。
雷决在一片仙然白衣前倏尔被化解。
罗艽微瞪了眼,不知所思。
叶青洲于是仰起脸笑:“瞧吧,师姐。我真没事儿。”
便是此刻,燃春咋咋呼呼地敲响殿门:“叶大人——罗姑娘——在做什么哇——”
她大声呐喊,“翊宁宫要被你们掀翻了哇——”
叶青洲忍俊不禁,轻飘飘落地。
燃春性子跳,此刻更是夸张地吹捧道:“神仙姊姊下凡啦~”
叶青洲没理。
燃春摇晃着脑袋,终于在一处宫墙之上瞧见静立的罗艽。
燃春小跑着过去:“罗姑娘,少帝找你呢!”
罗艽微微怔愣,“周空?她找我做什么?”
“哎呀,”燃春在宫墙下挥着手,笑容灿烂道,“好事呢!好事呢好事~”
*
清都皇城,祈元殿御书房。
房内壁画鸿云金蛟,雕梁玉砌如雾似霰,富丽堂皇,却不见周空。
“罗师姐!”只有许嘉瑞向她迎来。许嘉瑞身后,又另一个陌生背影,无发,显然是个老者。
而此刻这老者正站在御书房那神女图前细细观摩。
不等罗艽发声询问,许嘉瑞已走到跟前,塞来一只巴掌大的配饰。
“这是獬豸小珮。若闻谎言,则面露凶光。”许嘉瑞悄声道,“罗师姐,我猜你心有顾忌,等下应当是用得着。”
罗艽隐约一挑眉,未再问,那神女图前的老者已转来身。
咚、咚、咚。
那是罗艽厌恶至极的,兰芥礼。
罗艽认得这老者。
那日她闯入兰芥祭台,斩杀无妄,便是这老尼姑在祭台外候着她,还问她是否知晓罪业因果云云。
……好事儿?
和秃驴对峙,算什么好事儿?
罗艽掐着那獬豸小珮险些发作,是许嘉瑞小心翼翼扯了扯她衣摆,尴尬一笑,再安抚似的摇摇头,才从御书房中离去。
老尼姑又向罗艽行了礼,却未自报名姓,亦不开门见山,只回身,向罗艽指一指自己身后神女图。“阁下可认得图上所画者,是何人吗?”
罗艽凝目望着她,视线往神女图上一掠,却不答。
“神女图……神女……”老尼于是摇了摇头,自顾自说着,“世上哪有什么真神仙呢……”
复望向神女图上浑身雪色、面目模糊的女子,老尼似是感慨,“只有一人,被世人尊称为‘仙’,因为那是她们认为的,最接近大道飞升之人——”
“是罗来。”
“罗来,罗来仙。”
老尼道,“她是三清道人的师娘,也与阁下关系匪浅。可惜,罗来……在几百年前便殒落了。殒落于幻心之术。”
罗艽静静听着,面无波澜。
她不知这尼姑为什么要提起罗来;却也不由自主地忆起新娘村中,鬼母陆茕曾与自己说,“罗来,也与你那师妹一样白发如雪——你晓得其中缘由么?”
或盼着“这老尼要说的事情与叶青洲相关甚大”的念想,罗艽望向老尼,竟也真的静静听她说了下去。
终于,这尼姑自报家门。
“吾名望海。新一任‘鲲鹏’师者。”她向罗艽揖礼,淡然道,“无妄其事,略有耳闻。无妄其人,死有余辜。”
……什么?
循了这话,罗艽心下诧异至极。
她不自觉望向手中獬豸小珮,见其并无异常。可明面上,她依旧不为所动。
毕竟谁晓得望海这话是真心,还仅仅只是为了投诚?
无妄早已上了西天,而望海若要与清都、龙吟交好,总要拿出点儿诚意。
可谁能保证,这诚意不只是嘴上说说?
见罗艽丝毫不减敌意,望海忽而笑了。“兰芥之事,自然是要询兰芥中人了。其间奥秘,外人研究个三五年、甚至十年八载,都未必渗透得来,更别说造意化意了。”
“——比如心灯石,比如谶言木鱼与长生剑。”
至此,罗艽终于抬眸,目光在望海面上一荡,仿似才有了些兴致。
却依旧无言语。
望海再道:“知晓你们与兰芥州的过节,此刻你必然不信我。我却也想救人。”
“谶言木鱼融进长生剑,对剑主大有不利。寻常时间兴许还正常,甚至觉察不出任何差错,可运起灵力,又或想在修为之事上再进一步,必是致命。”
“无妄已死,魂灵已散,谶言木鱼的过错难咎。可既然是长生剑的问题……或许追回三清、追回罗来,才最是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