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与白鹿带着三人疾驶向一处山洞。此处境地,就连偌大山洞也是洁白如雪,剔透如白玉,盈盈似琉璃。
被面前白光一晃,思及清都霁明净那些医嘱,罗艽后知后觉抬手,去遮叶青洲的眼。
“眼纱……”她另一手探着芥子袋,一时摸了个空,才又讪讪道,“阿洲,眼纱找不到了。”
“不要紧,师姐。”叶青洲只道。
她呢喃几声,顺势抬腕,捉上罗艽替她遮眼的手,便倚着她亦步亦趋地走。
便是此刻被紧紧倚了,罗艽方才觉察,叶青洲从鲛人化作人形后,只匆匆套一件长长外袍,并未着鞋袜。
罗艽不假思索扶起叶青洲后背,又微微俯身捉了她胫骨,便将她打横抱在身前。
“师……”叶青洲一怔忡,本要惊叫,却下意识捂了嘴,有所忌惮似的未出声。
她只恶狠狠瞪一眼罗艽。
罗艽还未喊冤,她们跟前,三清在白雪山洞中央驻了足。
三清道人并未转身,只自顾自说着,“此中最难盼的,还并非不归镇与不归海的联结。”她款款道,“是清风、晴与日月同辉。只有如此异象,才去得了不归海。”
“如今洞外大雨滂沱,天际白茫,未落同辉,也不沾清风。我们且等着罢。”
三清便是这样,从不解释什么,也不寻着旧因果。
她不说明自己缘何现身于不归镇,亦不询问罗艽与叶青洲拜访不归海的缘由,或是在不归镇的见闻。
她只是淡然地带学子行至山洞,又提点几句不归海与日月风雨的异象。
——而这份淡然假面,在回身的那一刹。
裂了。
便是视线触及二位学子的那瞬,三清道人不受控制地瞪起眼,抬手,轻扶住前额,仿若不堪再看。
觉着好笑似的,她语气隐约打了颤。“你们两个就没有别的衣服?”
她指罗艽单薄湿透的里衣。
罗艽还未答,三清道人瞥一眼叶青洲,瞧见青洲浑身只着一件空荡荡的黑袍,更是面色精彩纷呈。
就差把“穿得什么玩意儿”挂去脸上。
“叶青洲,你的衣衫……你的鞋袜呢?”
叶青洲抬手,环住罗艽脖颈,一挪眼,压根儿不愿答。
只有罗艽笨拙地解释道:“师娘,不归镇里,阿洲变成小鱼儿了……衣衫丢了……”
似是对这称呼觉得诧异,三清道人忘了先前质问,只眯起眼,开口时,竟许多诧异。“罗艽,你……还认我作师娘?”
罗艽眨眨眼,仿似不明所以。
三清只道,“从前千里陂破庙,你用九十五招让我收下你。尔后新娘村暴雨,你又用九十五招……”
三清不说下去了,只悠悠叹了口气,“罗艽,我以为你是故意数着数,好来个有始有终。便不再认我了。”
罗艽闻言,老实道:“啊,我没想这么多。”
三清追着再问:“那你还认我作师娘吗?”
瞧三清面上万般不情愿,罗艽于是改口:“好吧,三清。”
三清道人:“……”
三清道人不再纠结这称谓了。
她瞧一眼叶青洲模样,随意指了山洞里一处石案,指挥罗艽:“别抱着了。看着真累。”
三清拂一拂衣袍,率先坐去一旁。“其实,我初见罗来,也是天边风雨欲来时。”她向罗艽喃喃,“而我遇见她时的境况,与你见到我时……亦大差不差。”
白鹿靠着山洞边缘歇息,青龙盘在身侧。
罗艽扶着叶青洲靠去石壁,坐下,再望向三清,静静听着。
三清压了嗓音,视线在雪白石壁间逡巡。“我那时亦不过颠沛流离的零落乞儿。而罗来……已经几百岁了。”
“或许,我与罗来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师徒。”三清道,“从教导而言,罗来将我带在身边,陪着我长大,教我养我,我确实是该叫她一声‘师娘’。但她从不许我那样喊她。”
“她性子些许跳脱,记性也不怎么好。从衣食起居来看,总要旁人照顾。”
“我自然尽心尽力。”
“可每当她教会我什么,我开口喊一句‘师娘’,她却只说,她不收徒,只交朋友。”
石案另一侧,叶青洲恹恹靠在罗艽身边,一双腿翘在罗艽膝上。
她虽不喜三清,却也对罗来存许多兴趣,便竖了耳朵,一字一句地听。
三清再道:“我遇见罗来的时候,她有幻术,有剑术,却没有‘幻心术’、‘三清剑法’。”
“她会使招,却总用不利索,教来支离破碎,还时常上缺胳膊下少腿,半天不晓得错在何处。像剑法这种要持之以恒的东西,她两天晒网。不是今日去山前捉鱼,便是明日去枝头捕鸟。”
“但是,即便如此,罗来也是我所知的,这世间最‘得道’之人。”
说及此处,三清忽而耸耸肩膀。“兴许‘随性逍遥’,便是她的‘道’。”
“言而总之,后来,我让她把一切记下来,传去后世。她却以自己是半个文盲为由,推脱了不少时日。”
“我于是替她记。”
“最后命名时,这控人心弦的高超臆术,只取了极其随意的‘幻心’二字。”
“便是罗来提笔之后,我与她说,这剑法断不能如此命名了!”
“她说:那这剑法,便叫三清吧!”
“言罢刷刷几笔,龙飞凤舞的二字落在书册。”
“我急得要疯了:我才叫三清!你这般命名,反倒显得我才是开山鼻祖。罗来,就算你再惰于取名,提一个‘罗来剑法’,也好过眼下这‘三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