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毫无意外地笑起来:
“病猫生气了,哈哈哈……”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钟情正双手并用地举着什么。
那是一把枪!
一把枪口正对着刀疤男的枪。
偌大厅前,针落可闻。
于是上丨膛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让你们,闭嘴。”
“喂,喂喂喂,等等,”刀疤男双手举过头顶,嗓音颤抖,“别激动,别激动,千万别走火……”
他拿眼角余光一瞥腰侧口袋,心里大喊:该死!我枪呢?
他这才想到,今早光顾着清点文契,又想如今周宅只剩一家子老弱病残,根本不需要多担心。
就没带枪。
此刻他才是那只病猫。
钟情举着枪,身上也有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不晓得跟谁学的。
所有人看她都怜悯。死了母亲,死了便宜丈夫,还死了……
“绝望”二字难以涵盖她的状态。
绝望,至于疯狂。
谁都怕一个发疯的人。尤其这个发疯的人还端持着武器。
钟情盯着刀疤男,一字一顿地问:“你说,报社的人都怎么了?全军覆没?”
“这这这……您别太着急……”刀疤男双手抱头,险些蹲到地上去,“我也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不一定……”
钟情隐约一愣,“你的意思是……”
刀疤男抓住这个机会,目瞪钟情身后某处,佯作诧异,大喊一声:“那个——那个不是周大小姐吗!?”
钟情不该受骗的。可此时的她确实没有更关心的事情了。
循声回身的刹那,她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前厅。
没有周思游。
只有身后,有人冲撞而来,迅速夺枪。
电光石火间,那人钳制住她的双肩,把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
“别动。”
钟情面上没有一丝恐惧,只低声喃喃:“所以……她真的,也……不在了吗?……”
被夺走武器的白褂女子,此刻又成为了弱势的。刀疤男只心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不过,此行也只是为了拿钱,并不想真的闹出人命。
牠们于是抢了钟情的枪,又把人放回,只让总管挨门挨户翻金条、找银票。
钟情自始至终不言语。
日影西斜,苟延残喘的周宅几乎被搬空,只剩一具死尸般的壳。
钟情的心也只剩一具壳。
窗外细雪纷飞。
白雪积攒在枝头,坚持不住了便下坠。摔在地上,砸碎,消融,死亡。再看不见。
钟情看着窗外,瞳仁却好似被雪光刺痛,无可抑制地落出眼泪来。
母亲的死亡早有预兆,她的病历被钟情熟背。
可是周思游……
钟情觉得无法置信。
——“需要帮忙吗?”
当熟悉的声音响在厅前时,钟情以为是错觉。
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的、周思游的声音。
钟情抬起眼。
和她一样发愣的,是刀疤男的下属们。
下属们拖着抬着周宅里的东西,一扭头,却看见周思游站在正门口,一脸戏谑地望进来——
“看你们搬得很费劲呢,”她笑着问,“需要帮忙吗?”
“你你你——”刀疤男像撞了鬼,“你不是死了吗!?”
周思游回呛得毫不犹豫。“死你个鬼,该死的是你吧。”
她瞥一眼厅内受困的钟情,一眼没用的总管,最后把视线落到那几箱子金银珠宝上。
周思游故作苦恼地捂住前额,“被我撞上了重磅新闻呢……”
“让我想想,这次的新闻标题该怎么写?《城北刀疤男入室抢劫案》?”
边说着,周思游又自我否决,“不不不,不够劲爆。”
“《嚣张!震惊城北——刀疤丑男公然入室抢劫》,怎么样?”
“呸!”
刀疤男打断她,“入室抢劫个叼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是不是真的欠债,那老头已经躺进棺椁了,并不能回答,不是吗?”周思游无所谓,耸肩说,“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做吧。”
“什么……”
周思游啪啪两下鼓掌,“Surprise~你们被包围了~”
话音落下,警署的几位便衣出现在门边。
“哈哈哈,抱歉啊。现在是新时代了。”
周思游站在门边,开玩笑说,“黑吃黑那套已经不顶用了。”
*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翌日傍晚。
钟情向周思游说了自己在灵堂的见闻,周思游也简单说自己在乡县九死一生的经历。
望了眼萧瑟周宅,周思游叹口气,“唉,我没家了。”
钟情看着她,眼底湿润。“其实在你去乡县时……”
“你本想和我一块儿去,是不是?”
钟情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小瞿和我说的。”周思游轻声,“可是,即便那个时候的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或许……我也不会停下脚步。”
“让你,在我和你的母亲之间做出选择,那真的太残忍了。”
钟情陷入沉默。
可现在哪有什么选择呢?母亲已经不在了。
面前,周思游整理了一下措辞,再与她说:“周宅无所谓存在了,你也自由了。只是,倘若你愿意,会不会还想和我一起……”
“——我愿意!”
“……啊?”
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钟情深吸一口气,才重复说,“我愿意。”
“不……”周思游难得地错愕起来,抬起眼,拿玩笑话掩盖慌张,“钟情,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很像西方婚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