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倒不是故意坑她,她自认为自己做得隐蔽,奈何完全没注意到,老爷子一整晚都在悄无声息注意着她们。
安雁清温柔道:“挑食对身体不好。”
她动作自然地,重新给钟楚夹了,一根青菜。
钟楚望着碗里稀疏可怜的一点绿色,茫然抬眼看她:不是你跟我说的,不喜欢的东西都给你吃吗?
安雁清微不可查朝老爷子抬了下下巴,以眼神示意:老爷子看着呢。
桌上几个人的视线,此刻全都落在钟楚碗里。看着那一点敷衍的绿色,钟老爷子皱了皱眉,睨了安雁清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安雁清能理解她的纠结,正如她没有孩子,但在钟楚身上,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养孩子的忧愁。
知道孩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涉及到身体健康,却又不能让她活得随心所欲。
看她吃不喜欢的蔬菜药膳,吃的不情不愿。看她乖乖听从家里吩咐,夏日从来不碰冰水,不吃乱七八糟的食物。
看她吞下一把一把药片,喝完一碗又一碗苦药。她皱一下眉头,老爷子心里都会跟着揪着疼。
孩子的天性如此,讨厌就是讨厌,再健康也讨厌。喜欢甜点零食,知道不健康也喜欢。明知她的渴望,却因为性格乖巧懂事,从不主动提出要求,更惹得家长心疼怜惜。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想让她开心,又担心她的身体。想放她出去独立,又怕她遭受风吹雨打。想松开对她禁锢的锁链,又生怕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受到委屈伤害。
宠爱和溺爱的边界模糊,家长的心时刻悬在半空,如风筝随风飘荡,细线牵在孩子身上,摇摇晃晃,左右为难。
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吭声。
钟楚小心翼翼看向安雁清,正想问自己要不要夹回来,安雁清已经从容将她夹去的菜咽下。
“快吃,别凉了。”
饭后,钟老爷子赶钟楚回房休息,要和安雁清好好谈话。
钟楚视死如归,抱住他的手臂,赖着不肯走:“爷爷,你要骂就骂我,别骂安雁清。都是我任性,是我挑食,是我强逼着她吃我的菜。”
安雁清不由眉心一跳,老爷子已经把这件事揭过了,钟楚这个单纯的傻家伙,怎么还上赶着不打自招?
钟老爷子摸着自己的拐杖把手,神情意味不明:“你们小妻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骂她做什么?”
他没理会钟楚的辩解,挥手撵她走人:“快回你自己的房间吧,你今天刚回来,好好整理整理你的东西。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小清。”
钟楚走的一步三回头,上楼梯的时候,尤不放心,冲安雁清叮嘱道:“如果爷爷骂你骂得太狠,你就大声喊我,我一定下来救你。”
安雁清快要被她逗笑了,一看钟老爷子,果然见他一张老脸拉了下来,无声攥紧了拐杖。
他瞧着她的目光颇为不善,半晌,从鼻子里硬生生挤出一声“哼”来。
安雁清点头:“行,如果我顶不住压力,一定第一时间叫你。”
钟楚这才利索地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钟老爷子慢吞吞敲了下拐杖,淡淡道:“我们楚楚,护你护得还挺紧。”
这话说的,简直阴阳怪气酸味四溢。
安雁清自然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和老爷子互呛,她完全能够理解,老爷子这种自家的掌上明珠,被别人家坏崽子拐跑了的酸涩。
她姿态从容,不见半点局促,拿老爷子曾经的话来堵他:“我们毕竟是妻妻。”
这话一出,果然噎得老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审视安雁清许久,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转而道:“你那个私生粉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解决吗?”
这件事安雁清越过钟家,自己找人处理。当初为了这个决定,周启东不理解她的想法,两人不欢而散。
如今老爷子表现出的态度,非但知道这件事的存在,还对这事儿了如指掌,安雁清也不意外。
“很快就能解决了。”
钟老爷子微微皱眉,脸色阴沉:“当初要不是知道这个危险的家伙,已经被你按进牢狱去了,我也不会放心让楚楚与你领证。”
“倘若早知别有内情,我就不该那么早,对你提起你和楚楚的婚事。”
钟家人对钟楚的保护欲近乎病态,不想让她面对任何一点、哪怕仅仅是可能存在的危险。
安雁清理解这种情感,她愿意答应老爷子领证的前提,也是因为池欢已经被警方关押起来,无法继续对她和她的身边人造成伤害,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她微微垂首,轻声道:“我不会让钟楚面临危险。”
钟老爷子意有所指:“一句苍白无力的承诺,代表不了什么。”
安雁清沉吟片刻,做出保证:“在我下部戏结束之前,我会将幕后黑手揪出来解决。”
她不用向钟老爷子陈述自己的计划,过程如何都不重要,钟老爷子眼里,只看得进最终的结果。
钟老爷子脸色稍霁,他看着安雁清长大,知晓她的性格和能力,对她存在一定的信任度。
他挥了下拐杖,拐杖的钝脚点在安雁清脚边,沉声警告:“安雁清,这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能让楚楚嫁给你,自然也能割断你们的婚约关系。在我眼里,楚楚永远排在第一位。”
安雁清垂着眼睑,拐杖光滑的漆面反射出冰冷的光亮。光芒折射进她的瞳孔,却照不亮幽深的黑潭。
她心中陡然有一股戾气升上来,撞得她肋骨发疼,心脏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