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却能甘愿为你煞费苦心,仔细筹谋。”
她的声音含着哽咽,带着满腔怨恨不甘,浑身失了力气,双手无力垂落下去。
她终于抬头,望向安雁清,眼神空洞,轻轻道:“明明我认识楚楚姐姐的时间比你更早,凭什么你就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凭什么你就得到楚楚姐姐的另眼相待,凭什么你就这么命好?”
“安雁清,我不甘心,我不服。”
安雁清随意捏着剧本,语气稍显微妙:“别说感情这回事儿,本来就不讲道理。感情的深厚程度,与时间长短、先后,并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
“单单你想跟我论及先来后到,”她轻笑一声, “贺玉,你是不是忘了,虽然我们安家现在没落了,但我们与钟家,曾经也是世交。”
贺玉在她不含情绪的笑声中,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她的脸几乎白到透明,手上动作停下,身体僵硬如雕塑,只知道呆呆望着她。
安雁清将剧本漫不经心掷回桌面,微笑反问:“贺玉,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比我更早认识钟楚?”
这句简单的话,比之前的所有话,加起来,对贺玉的杀伤力更强。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虽然钟楚和安雁清的关系比她更好,可安雁清是后来者,她才是最先认识钟楚的人。
先认识的人,总是会有种在漫长的时间下,酝酿而出不一样的态度。
在钟楚和安雁清决裂之后,钟楚对待贺玉,与对其他朋友完全不同的重视,更让她清楚意识到,钟楚对她的特别和在意。
她于钟楚而言,是特殊的。不管任何一种关系,特殊两个字,已经足够满足人性本能中卑劣的占有欲。
正因如此,她在安雁清面前,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微妙的优越感。
贺玉紧紧咬牙,眼眶完全红了。
可现在,安雁清彻底打破她的幻想。
她亲眼见到之前钟楚醉酒后,对安雁清独一份的撒娇和依赖。这份特殊令她心口发凉,浑身颤抖。让她几乎失了冷静,差点想强行留下二人,
她既然了解钟楚的性格,就明白这份信赖和依靠,有多难能可贵。也让她更清楚认识到,在钟楚眼中,朋友和爱人之间的那条清晰界限。
她以弱势的态度博取钟楚的同情,她对待钟楚的方式,就决定了她永远只能做钟楚的朋友,永远无法成为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爱人。
另一边,钟楚也在想着她们二人。
“安雁清和贺玉为什么关系不好?”
面对老爷子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钟楚神情犹疑,陷入回忆。
“贺玉跟安雁清......贺玉是刚我进东华时起,就认识的朋友。安雁清是高一才转来,从我帮她收拾了那帮为难她的家伙后,我们两人才慢慢熟悉起来。”
“她们两个同为我的朋友,好像一开始就不太友好。”
至于具体为什么不友好,钟楚说不上来,两人也没有跟她坦白的意思。
钟楚只能将这归结于,可能人与人之间都拥有着磁场,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磁场相斥。
贺玉和安雁清,在她眼里就是如此。
贺玉是贺家的大女儿,虽然家世背景强大,却因身为女儿,一直不受重视。没有家世作为依靠和底气,在东华这样弱肉强食的地界里,她想当然的会受到众人的排斥。
她与安雁清不同,原生家庭的因素,培养出了她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本领,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受人欺负也不敢反抗。
东华是小初高一贯制学校,刚进东华时,贺玉年纪还小,没有后来的深沉心机。
她那位备受家里宠爱的弟弟,与她身处同一座学校,视她为家中耻辱。
贺家地位不低,贺耀祖身边围拢了一帮小弟。他们知道贺家对贺玉的厌恶,如同东华的其他人,欺负安雁清向钟家示好一样,这些人觑着贺耀祖的眼色,对贺玉百般欺辱。
无论哀求,痛哭,求饶,全都无济于事,她摆脱不了自己成为受害者的宿命。
直到,钟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年幼的钟大小姐体弱多病,不常会来学校。她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又或是备受家中宠爱、居于高贵奢华的城堡里的公主,高傲冷漠。
与她这个被踩进尘埃里、灰扑扑的灰姑娘,仿佛完全不是同一阶层。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贺玉甚至想将伤痕累累的自己蜷缩起来,消失在她面前,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让她无地自容。
钟大小姐天生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她出现的时刻,周围那些张狂嚣张的男孩们全都住了手。小心翼翼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冬日里,她那张巴掌大的精致面容缩进白色围巾里,天气太冷,在外面多待片刻,嘴唇便微微发白。明明穿得很厚,她的脸颊仍然白得透明,呼吸稍显急促,吐息氤氲出大片热气。
周围两个保镖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在她左右,满脸担忧。
因为身体难受,钟楚微微蹙眉,满脸不耐。瞧见她被欺凌的过程,也只是拢了下领口,冷冷瞥她一眼,面无表情从她身旁走过。
贺玉呆呆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面前,不由黯然垂眼。
她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莫名的希冀,随着眼前人的离开而熄灭。身体里仿佛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在冷冷嘲笑自己的天真。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居然还会对其他人抱有幻想。
可直到那个人影隐没在走廊尽头,施暴的男孩们仍呆呆回不过神来,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