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爷子看着贺玉的档案,无数次思虑。钟楚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朋友太上心的模样,好说话归好说话,倒也没到有求必应的程度。
万般纠结过后,贺玉留了下来。
她看着是个很有耐心的姑娘,认识钟楚这么久,也没有着急撺掇钟楚帮她在家中立足。一个聪明的女孩,总能及早认清自己的位置。
钟家默许了贺玉的存在。
钟楚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有一次,画画的时候,出神片刻,凝视着贺玉的侧脸,忽然感慨一句:“你还没走啊?”
贺玉茫然道:“去哪?”
钟楚轻轻一笑,没有接话。她挥动画笔,在自己的本子上,留下贺玉的面容。
从那之后,她才从先前被动接受贺玉的依赖,逐渐转为接受她这个朋友。
很久很久以后,贺玉第一次对钟楚提要求时,钟楚沉思片刻,望了眼身旁的保镖,见男人面色严肃,没有出言反对,这才轻轻点头。
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身边,能留下来的人,都是老爷子经过重重筛选。
即使品性不行,她信不过自己看人的眼光,难道还信不过老爷子暗地里,对她们森严的注视吗?
她信任自己,更信任爷爷。
如果真是会对她不利的人,老爷子也不会将人留在她身边,直到今天。
贺玉是她在东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人。之后,钟楚陆陆续续结交了一些新朋友,关系不远不近,双方都留有余地。
安雁清的闯入,则像是一个纯粹的意外。
她气势汹汹打破了钟楚多年的平静生活,她活的张扬热烈,毫不收敛。像夏日的骄阳,灼热坦荡。也像冬日凛冽的寒风,一旦靠近就会被割伤。
她出生在规则的制约下,又将规则弃如敝履。生长在最看重规则的东华,又强横打破一切规则的约束。
她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做她自己。安雁清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在,不在意旁人制定的规则,要所有接近她的人,必须按照她的规则行事。
钟楚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在东华活下去呢?
东华就像是个大型的丛林猎场,钟家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食者。
安雁清身为外来的转校生,本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同时没有安家的庇护。毫无疑问,只能沦为食物链最低端的猎物。
她应该像贺玉那样,小心翼翼收敛锋芒,伪装成无害的草木,让所有人注意不到自己,才能活的更好。
安雁清当然知道,可她不要那样的活法。
钟楚与她见面之后,找人调查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
安雁清遇到事情,没有同旁的受害者一样,天真寻求大人的帮助。她早早看清了老师和学校的本质,在东华这样的地界,学校老师们从不会、更不敢插手学生们的私事。
学校帮不到她,家庭不是她的避风港,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安雁清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敢向她伸手,她就能斩断谁的爪子。
就是要欺负她的人比她更痛,直到吓破施暴者的胆子。让这群仗着家世一帆风顺肆无忌惮的混蛋们,心惊胆寒,唯唯诺诺,再不敢多看她一眼,才算罢休。
她是一头饥饿的狼崽子,靠着锋利的獠牙和爪子,硬生生在丛林中杀出一片天地。
安雁清抢下钟楚的第一的事情,在东华掀起惊涛骇浪,沉寂许久的东华重新沸腾。
或许前段时间安雁清的稳重进步,已经让众人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或许是安雁清真的足够优秀,且胆子大到敢直接对上钟楚,让众人更进一步认识到她的无所顾忌。
即使没有钟楚的警告,到了这个时候,敢对安雁清动手的人,已经少到几乎没有了。
钟楚知道她是个危险的家伙,武力值是一方面,对家世等外物毫不在意,又是另一个方面。她不会像旁人一样,因为忌惮钟家,对她处处退让。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明知她的身份,又能毫不客气,含笑对她吐出“手下败将”的人,哪会儿因为顾及钟家,就避其锋芒?
钟楚见多了囿于规则的人,安雁清与所有人都不同。她以最直接暴力的手段打破规则,她像旷野的风,一匹逐风的马,活的热烈坦荡,有着钟楚从来抓不住的自由。
她对安雁清不可避免的生出好奇心。
好奇是上心的开始,有了上心,就会逐步生出在意。
竞赛之后,因为那本题目,她和安雁清之间针锋相对的态度慢慢软化。想要和她交朋友的念头越来越重,与此同时,钟楚心中的担忧也愈发沉重。
这样一个人,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不受控制,伤人伤己。以爷爷的谨慎,不会让她留在自己身旁。
钟楚心烦意乱的在本子上涂抹,手下都是没有规则的混乱线条。
安雁清用书本蒙着脸,她的肌肤很白,耀眼的白与鲜花的红相互碰撞,犹如童话中令人心醉沉迷的睡美人。
漂亮的玫瑰花将她周身笼罩,美人美得张扬热烈,一跃而成这幅风景图中的主角。
睡在玫瑰花墙下的姑娘平和静谧,瞧不出浑身反骨和满身利刺,完全不知道她满心的复杂情绪。
钟楚突然生出一股怨气,出声打破这份宁静:“安雁清,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书本动了动,安雁清将书本重新拉上去,懒散道:“难道你觉得不是吗?”
钟楚烦躁扔了笔,又问:“那你会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