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不亮,穿不透浓重的黑暗。钟楚专心回消息,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到,有道人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她身后。
她面朝湖面,背对着来路,低着脑袋看手机屏幕,又穿着安雁清的外套。
夜色深沉,遮挡了人的视野。
身后那人没发现她与安雁清不同的身高,看不到她的面容,更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余地。
劲风袭来,钟楚听见声音,来不及抬眼,整个人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狠狠推进了湖里。
手机飞了出去,来自岸上的长竹竿,招招毫不留情,往她头上的致命之地扎去,直奔着要她的性命而来。
冬日,水温接近零下,钟楚不会游泳,下去就猛地呛了几口冰水。
湖面不深,可她被推下去的时候,完全失去平衡。胳膊撑不住水底,不过及腰深的湖水,如今竟可能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她想张口呼救,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咳嗽不止,呼吸在剧烈的挣扎中越发急促,更多寒冷的冰水朝她涌了过来,堵住她的喉管。
她在水中拼命摆动四肢,绝望挣扎,努力往水面上探去,还要注意破空的竹竿。
竹竿下手狠辣,每一下,都是朝着她脑袋眼睛这种致命的地方而来。
到处都是水,呛得她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发不出声。
有好几次,钟楚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形,又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到凶器袭来的方向,被生生重新打翻进水里。
她呛了无数口水,喉咙和胃部火辣辣疼。水冰凉刺骨,她浑身的衣服湿透,带着她整个人沉甸甸往下坠。
钟楚一直在发抖,水灌进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和撕裂的痛苦,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
手电筒那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她的身形,让岸上的人得以招招直击她的要害。
眼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弱,细微的呼救声微不可闻。那人便用竹竿刺进她的肩颈,强行将钟楚整个上半身往水里按。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钟楚无法呼救。冷水灌进耳道,大脑仿佛即将爆炸。她的手无法撑到水底,刚稍微浮起来一些,就被竹竿用力扎进水里。
竹竿的底部被人刻意削尖,尖端穿透厚厚的衣服,插进她的皮肉,每一下都是剧烈的痛意。
钟楚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她拼命伸手,想抓住周围什么东西。可周围什么都没有,湖面光滑如镜,没有半点杂物。
她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绝望的努力,仿佛只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四下一片死寂,除了她挣扎中拍打水花的声响,只有竹竿的破空声。一下一下,仿佛死神敲响的丧钟悲鸣。
钟楚大脑发昏,眼前出现重影,世界逐渐陷入黑暗,冰冷侵袭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发抖的手掌,似乎连五指的开合都控制不住。
模模糊糊中,钟楚看到竹竿又扎下来。犹如原始部落狩猎对战时,猎人手上杀人的长矛。
钟楚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力量,仿佛是最后爆发的求生欲。她这次没有躲避,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丧失温度,眼前出现朦胧的幻影。
她只执着地、死死盯着朝自己脑袋捅来的竹竿。
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爷爷,见安雁清呢。
如果是因为生病而死,生老病死,人之常理。她固然心有不甘,可无法违逆天道轮回。
倘若因为遭受人祸而死,这是个什么死法?
竹竿带着破空的风声,用力捅了下来。钟楚隐约听见自己的皮肉被扎穿,热血流出,顺着破损的肩膀滑落。
温暖的鲜血给冰凉的肌肤增加一些暖意,但很快又弥散在冰冷的水流中。
她抬起冻僵的手指,电光石火之间,紧紧抓住了这根竹竿。
杀人的利器,也有可能变成救命的稻草吗?
岸上人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将竹竿从她手里抽出。
钟楚眼前漆黑,头晕目眩,肺部撕裂的痛楚越来越烈。她没敢有半分停顿,合拢冻僵的手指,顺着竹竿的力道往前游去。
岸上的人本能想收回竹竿,这一下给了钟楚机会。她被她的力道带着,往前游了部分距离。
可很快的,路梦华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重新将竹竿往水下插。
她的反应太快,给钟楚留下的时间太少了。
钟楚下意识松手,手刚触碰到滑腻的岸边,又被这股力道用力推出去半米远。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衣服吸饱了水,带着她往湖底坠去。
钟楚下意识抬头,最后一眼,模模糊糊看到天上积淀着浓重的乌云,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今夜无星无月,大地被黑暗笼罩。这起发生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湖里,一桩不起眼的谋/杀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带走了她不起眼的性命。
反正这么多年......她的性命也是钟家一次次强行从阎王爷手中救下的。爷爷会为她难过,可是没了她,父母总算可以下定决心,重新再要一个孩子吧?
一个……健康的钟家继承人。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没了她这个拖累,钟家或许会更好。
安雁清会为她难过吗?
钟楚的泪和湖水融在一起,她已筋疲力尽,呆呆睁眼。看着竹竿继续刺下来,却没了躲避的力气。
在她的意识逐渐消散时,那朝她眼睛而来的竹竿,被猛然撞飞出去。
紧跟着,是一道身影倒地的沉闷声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钟楚!”
钟楚听见安雁清急切短促的叫声,她的嗓音颤抖,下一秒,她毫不犹豫跳进寒冷刺骨的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