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看了两眼地上的老父亲,就将视线移回了程伏身上。
程伏也看着燕离,见师父终于正眼看向自己,她才眼巴巴开口问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你虽然是监考,但也不能帮我作弊啊。”
燕离黑黢黢的眼瞳很专注地看着程伏,闻言眸光微动:“我自然不会帮你作弊。我在心魔境内所说的内容,都是不能超过你的已知信息范畴的。”
程伏更奇怪了:“那师父你过来做什么?我违规了吗?”
燕离:“……”
她声音微哑道:“测试境结束时间还长,我想着在这境内可以给你些剑术上的指导,以免占着你一个师尊的名头,又无所作为。”
不等程伏回答,燕离像是急于验证一般又道:“你方才的剑,出得太急躁,力度使得歪斜了。未出剑前,心中要对这一招的剑势先有个估量,出剑才稳。”
程伏认真听了,略微反思了一下。
师尊说得对,她是出剑急躁了,听见那黄衣人一口一个“逆子”“爹爹”的,心下恼怒,又不愿在师尊面前的战斗落下乘,满脑子只想解决他。
于是就落了个急于求成的下场,剑势自然不稳。
她认认真真朝燕离一拱手,肃穆道:“师父教训的是。修剑先修心,心境不稳,出剑便不能自如。”
程伏语落,想起那个倒在地上的黄衣老父亲,又低下眸去,循着那抹黄澄澄的绸缎衣摆看向他面容。
老父亲依然直挺挺地躺在被程伏击倒的原地,身上一道伤也没有,眼睛却睁得滴溜圆,活活是个死不瞑目的挺尸模样。
程伏眉峰微蹙,心下思量。
她如今身份是这老父亲的儿子。照那心语补充的内容来看,这儿子应当是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怨恨之意的,不然在陈述这情境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淡然平静。
心魔中,一切行为的逻辑是符合当下情境的。
这学子既然是被自己亲爹撵着跑,就只能说明学子本人当时并没有反抗行为或反抗意愿,那么该情景中,程伏套在“学子”壳中的行为,自然也无法对老父亲造成伤害。
所以在该情景中,她对老父亲的攻击通通无效。
想到这,程伏郁闷地叹口气道:“我知道了,这黄衣服的大汉现在还真能当我爹,因为这个心魔主人不会打他。”
燕离赞许地点头:“正是。但也莫要太沮丧,这人无法被攻击,倒恰恰能够成为你的活体剑术练习靶子。击打天灵盖使其僵住的效果时间有限,他很快就可以活动了。”
程伏沉默。师父的意思,是要自己对着老父亲练剑?
交谈间,地上挺尸的老父亲原本凝住的眼珠开始缓缓转动,脸上一条条分明的横肉牵连着刀疤微微抽动起来。
下一刻,老父亲整个壮硕的身体猛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旁边的长条扫帚,大喊一声扑向程伏:“逆子!还敢躲!”
程伏嘴角微抽,又一次拎起剑对上老父亲的破扫帚。
她定下心神,开始认认真真地一一回想这几日在止妄中学到的一招一式。
这具身体从前是法修,没有太多剑理知识和持剑经验,因此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程伏此刻使的,正是止妄学府中最为基础的入门剑法——止妄剑。
第一式,定风波。
先平心,再静气,而后举目观八方。
作者有话要说:
程伏:师父真的好好,在测试境都不忘指点我剑术!
燕离:咳。
掌院:她就是想找借口跟你待在一起!心机深沉的坏女人!呃啊——(被燕离扼住喉咙)
第20章 出剑
她沉静立在原地,眼中可视范围渐渐收缩到只能容纳老父亲一人的地步。
周遭景致似乎都笼上了一层迷蒙的雾色,在程伏眼中渐行渐远。
那一角猎猎随风飞扬的亮黄丝绸衣角充斥了她的眼瞳,老父亲的动作愈变愈慢,粗陋疏浅的江湖路数,也在程伏眼中一点点明晰起来。
细看之下,老父亲的功夫并非胡打一气,而是带着很明显的江湖路数,属于不怎么正规的野路子。
野虽野,但非常适用于街头混混的斗殴场景。在纷乱的手脚铁棒间,偶尔用上那么几招,可有奇效。
对于程伏这样有无容剑尊指导的名门弟子来说,这样简陋的招式,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凭体感盲抓到他招数的破绽。
程伏只需凭感觉随意出手一击,就能轻松致他于死地。
很容易击败的对手,似乎没有给他关注和眼色的必要。
但程伏此刻全神贯注,像是遭遇了什么平生大敌般,眼神锋锐如刀,极冷静地注目老父亲的一招一式。
燕离在旁看着,眸中流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正是如此。定风波这一式的最大要领,是“心无旁骛”。
定风波名字好听,实则只是最简单的劈砍点刺,简单到就算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武士,也能轻易地模仿出八-九成模样,上手简易得足以让门外汉嗤之以鼻。
但定风波最大的“意”,是极致的专注。这是所有剑修都需要具备的最为基础的素质。
有些剑修,即使灵根平平,但只要他一拿起剑,眼神中的凝实犀利便无人能敌。
这样的人,合该是天生的习剑料子。
“咣”一声,程伏面无表情,抬手接下一扫帚,而后手中剑如游蛇一般,划出一条奇怪的走势。
更怪异的是,老父亲的每一扫帚都会在程伏剑至的下一秒精确地击中程伏提早搁在那里的剑刃。“咣咣咣咣”之声连绵不绝,像极了在用手中扫把和程伏默契地合奏三角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