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的霜雪嗓音淡然响起:“自然。”
一夜安稳。
晨光熹微的时分,有曦光洒在少女纤长卷翘的眼睫上。程伏眼皮一抖,倏然睁眼。
她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敏感,些微光芒与声响的异变,都能尽收心中。也因此,她天赋极高。修士所需的敏锐直觉,一向宝贵。
燕离已经不在房中。
床上被褥被人叠得齐整,程伏想起昨夜她比划剑招时,指风曾把被褥划乱散开,皱皱巴巴的。
原以为师尊会因此不喜,没想到师尊不但没有嫌弃,还亲手帮她将床上理好。
她心上
浮起一阵暖意,随即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惊得眼神一凝。
程伏披衣起身,启开黑漆的实木门扉。
从门缝中缓缓显现的,是陈谦茹神情温柔的面容。
陈谦茹将一个洁白的方块纸片塞到程伏手上,道:“这是昨天那人说给你展示的‘诚意’,希望你能尽早考虑进修止妄的事情,他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程伏干笑一声。
这短衣人,真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江湖骗子。她自认这个时辰起床也算是闻鸡起舞了,没想到短衣人在清晨节点已经委托好了自家队友,积极联系后续业务了。
惭愧,这个骗子让她这个走后门的止妄学生感到非常惭愧。
于是惭愧的剑尊弟子跟着陈谦茹下了楼。
客栈大堂里人声寥寥,而短衣人坐在中间最显眼一个大桌上,面朝阶梯口,正翘首等待程伏。
短衣人一见程伏,忙起身迎她,口里絮絮说道:“哎,客官,可把你等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动身前去止妄?”
程伏施施然坐下,闻言奇道:“你这话,说得就像是我赴止妄赶考了,便必定通过一样。我若能过,自然就去了,何须你催我?”
短衣人很是不满地一眯眼,神色漫上一丝傲气:“你手里抓着的东西,就是我保你进止妄的证明。你只管和我同去就是,区区一个止妄,少爷还进不得了?”
程伏满腹纳罕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
方才陈谦茹递给她,她懵懵懂懂只顾抓着下楼,没有细看。
此刻一低头,入眼的,依然是那副雪发黑眸的女子画像。
程伏沉默地抿了抿唇,无奈地将这玩意扔进自己的仙人袋里头,道:“燕剑尊当真会通融我这样的学子进止妄?”
语落,她又觉得眼前一花,有冰雪的凉气拂面而过。程伏睁大眼,看见燕离虚幻的身影出现在短衣人背后。
短衣人犹不自知,嘴角一撇,张嘴就来:“燕剑尊是我什么人?想当年,我和她是过了命的关系,若是没有我,燕剑尊早在筑基时期陨落了,何来现在的无容剑尊?”
程伏呆滞地听着,眼神定定看他身后神色平静的无容
剑尊本尊。
“倒不是我放大话,燕离这人虽然看着冷面冷心,但对故人心肠热得很,我一开口,保准她给你放进学府!”
后面的燕离眸色深深,唇角似乎在短衣人的胡扯之间微微勾起。
随着骗子话音落下,被诽谤的无容剑尊居然很是罕见地一点头,看上去是赞许的模样。
程伏原本还觉得尴尬,见师尊神色轻松,甚至盈起喜意,她便也禁不住弯了眼眸。
短衣人还当自己这段话起了效果,狗腿又积极地添火加薪:“少爷,您真不考虑?这活计吃力不讨好,也许你是我做的最后一单咯。”
粗糙的黑木桌上,一道亮眼的雪白银锭倏然闪过,在桌面上啪一声击出脆响。
程伏眼神淡漠,吐出口的话却豪气干云:“十两,能办吗?”
短衣人嘴张得大开,眼神发直。他擦了擦嘴边垂涎银钱滴下的哈喇子,道:“能办,这绝对能办。少爷大气,大气!”
结了平安客栈的过夜款项后,辛小厮依旧任劳任怨地驾起车。
只不过这次,两辆马车上坐着的不仅是干字一队五人,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既然是“指导大师”,那自然是不能像顾达那样高坐车顶,必须是要奉为座上宾的。
于是程伏本就不太大的马车里头挤进了一个瘦猴似的短衣人,占据了程伏原本的位子。
程伏倒是好养活地坐在边角,和大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程伏问:“大师,你与燕剑尊的故事是如何的?你俩年少相识,怎么如今她身居高位,你却流落市井?”
骗子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面色凄苦:“世事弄人,真乃世事弄人……呃!”
事实证明,世事当真弄人。
短衣人也没想到,他正好好的端坐在车厢里吹有燕剑尊的牛,却能被燕剑尊本尊一指弹晕过去。
燕离眉目一如既往淡然,神色却没太多凝重。
她懒洋洋地屈指提拉起这短衣人衣领,扭成一团扔到角落里,朝车厢那宽泛的位置偏头示意道:“小伏,坐下。”
程伏已经对师尊的神出鬼没有些习惯了,便顺从地坐到马车中央。
马车摇摇晃晃行着。倏然间,
风声鹤唳。
几道尖锐的利剑破空之声陡然窜入程伏耳中,她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地伸指,准确捏住一根细长而锋锐的银针。
那针极细,细到足以悄无声息穿透构成车壁的木板——足有两指厚度。
程伏修为虽仅是金丹初期,五感却极敏锐。马蹄踏地清脆的声响犹在耳边,辛云泽依旧头也不回地驾着车,看上去毫无异样可言。
程伏垂头看向指尖泛着森冷光芒的银针,斜眼又瞥身后被银针穿透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