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大夫指尖刚触到程伏脉上,目光就微动了一下。他略带惊奇地开口道:“你是修士?”
程伏刚点了头,正要说自己的症状时,面前大夫的眉心却拧了起来。
青年按着她的脉,神色凝重。
“你……经脉中灵力磅礴,但被血契禁锢住了。”
“你修为应该已经凝滞了许久,按照经脉中灵力的丰沛程度来看,你早该突破。”
程伏有些惊奇,这大夫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她从前在洛神岛看过无数医修,都说她没有问题,直到碰见燕离才得知这是难解的血契。
程伏对这青衣大夫无意隐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此来并不是为求血契解法,而是托您将我身上的花月引余毒清除。”
青年闻言摇摇头道:“这余毒没什么,我很快就能将其驱出。”
“只是这血契,”他皱起眉头:“需要你至亲的心头血来解,实在是——”
程伏笑了笑:“我此来风锦城就是为了寻我生身父母的,不过并不是为了解开桎梏。只是想在身世上得到一个交代。”
青年脱口问道:“你是弃婴?”说罢又惊觉失言,有些郝然道:“抱歉,是我失言。”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笼上了层淡淡愁云。
程伏:“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只求您为我清去余毒便好。”
她看着青年眉间不似作假的神态,心下生起敬佩。
修为这样高的医修,因着一颗仁心在小城中为凡人诊治,既不求名也不逐利,境界不可谓不高。
只是越看这青年的面貌,程伏心
中就越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不等她思索出来是哪里熟悉,青年就道:“这花月引的余毒我稍后为姑娘排解。”
“不瞒姑娘说,在下也饱经家人离散之苦。”
他的目光飘得有些远,随即苦笑一声:“请允许我为姑娘出一份力。”
青年自袖中拿出一个鸽血石一样的东西:“这是缘亲石,注入自己的血液,将旁人的面容倒映在石上,石头就能判断出二人是否有血缘联结。”
“这里头是我的血,我天南海北地寻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至亲之人。”
他苦笑一声,将那石头递到程伏手上:“姑娘且收下吧,以清洁咒将石中血液导出,便可使用了。”
青年说这番话时,程伏却盯着青年的脸看了半天。
她终于想起来熟悉在哪里了。
这张脸,正是掌院给出线索当中的其中一张。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张脸对应的名字,叫做纪文韬。
少女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年将那块手掌大的血色石头递到她手边,程伏没推拒,道了声谢,就握在了手里。
青年刚想让她清洁一下石头,把血导进去时,就见面前少女突然低下头,手中那块闪烁着微光的红宝石映出了一张明艳面容。
一瞬间,血红色的石头光芒大盛。
第66章 烟火气
剔透的红光笼罩了小小的方寸。青年错愕的神情被映得透彻,五官都被笼上了一层猩红的光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少女白皙的面浸在一片猩红当中,看不分明。
这样的结果近乎荒谬,纪文韬顿了半晌,神情渐渐变得有些恍惚。
他垂下头,喃喃道:“阿烟……”
这一垂头,像是沉入了久远的旧梦当中。
再抬头时,程伏看见青年眼眶发红,棕色的瞳仁有些湿润。
纪文韬声音有些发滞:“抱歉。…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程伏道:“程伏。前程的程,潜伏的伏。”
话音落下,少女眼帘微垂,沉默了片刻。
她不是身体原主,并不能体会到至亲重逢的喜悦。
可这个事实对于面前的青年未免有些太残忍。
纪文韬望着程伏,语调轻缓,带了些小心翼翼:“阿伏,这些年来,你过得怎样?”
程伏便依着脑中原身有的记忆一一道来。东海、鲛仙、洛神岛,一桩桩一件件,青年都眉眼低垂,专注地听着。
到最后,纪文韬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替程伏驱除了残余毒素后,将一块有些泛黄的长方形的丝绸条交给她。
“这是你母亲在你出生前亲手为你缝制的平安符,里面含了她的一缕元神,遇险可以捏碎,她会为你挡下一难。”
“至于这血契……”青年眉间浮上恸色,“我也不知她是何时为你下的这道契。”
握着这片单薄的平安符走回客栈时,程伏若有所思。
纪文韬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个名字在修真界当中算是有头有脸。
曾是青山门下首徒,后来继承师父衣钵成为青山掌门,却在一件事后辞去掌门之职,退至后山闭关隐居。
再然后他离开青山,从此了无音讯。
传言说他是下山隐姓埋名后做了散修,但流言纷扰众说纷纭,总之是没有人再得知这位青山前掌门的具体下落。
而那件让他辞去掌门之职的事,曾在修真界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关于纪文韬的事情,程伏并不是第一次听说。
在止妄学府的导师心魔境当中,那个她曾被林华围堵的茶馆里,说书人在台上所说的,正是关于青山首徒与沧如仙子的故事。
心魔境的时间线是百年之前。
百年之前,青山首徒纪文韬与孟沧如是整个修真界当中名气最大的神仙眷侣。
五灵域中的每个茶馆,高低都要说两嘴这二人的风月轶闻。
如今一人陨落,一人隐姓埋名为凡人诊治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