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抿抿嘴唇,沉默良久,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命犯天煞孤星,无论谁在我身旁,都会遭遇厄运。”
“什么叫做本来知道……”
萧景千头中宛如炸了一声响雷,心中难受似刀绞一般,她像一截木桩般愣愣地杵在那里。
“景千的命,还没硬到让你来克。”萧棠眉目凛然。
萧景千双目圆睁,全然把萧棠的话抛在脑后,她既惊又喜:“花颜你是……你就是大雁城的郡主吗?”
难不成花颜难道就是萧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神女吗?
花颜出奇平静看着萧景千,轻轻说道:“抱歉,小白。是我骗了你,我害得你摔断了腿,我害的萧小公子受重伤……我本不该隐瞒我就是佑安郡主。”
萧景千摇摇头,眼底犯酸:“花颜你不要这么想……”
花颜继续抽噎的说道:“大雁城的神女是天煞孤星,无人不惧我,无人不想杀我。我愚活十四年,直到遇到你的这三天,却像是重新遇见了一个世界。”
“而遇上你的这三天,抵过我的茫茫只剩皑雪的十四年。我的世界从一片无法言说的阴翳一点点恢复了色彩。”花颜低头赧然一笑。
萧景千来的时候,携来东风唤花开,把皑皑荒原变成绿洲,等她走的时候,花颜的世界又成了往日死寂的荒漠,黄沙吹着荒漠,她迷失了反向。
踏莎行中一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郴江本是绕郴山而流,又何必为谁流下潇湘去。本是萍水相逢,又为何偏偏惹上凡尘?
如果偏要说,也就是花颜这浑浑噩噩的十四年里,只见过人海中的那惊艳她的惊鸿一瞥,那道犹如照彻囹圄的万丈光芒的倩影。
花颜喃喃道:“我本没有,我没有想象过事情会这么严重。抱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朋友。”
字里行间念你,梦里梦外呓语。遇你,是在小巷撑伞、潇潇暮雨时,恰逢遇到万千旖旎风景的悸动。
林间,忽然几道黑影掠过,直接揽住花颜的小臂。
“花颜!”萧景千几近撕破喉咙。
萧棠眼神偏到他处,咬咬牙,还是拉住了不安分的萧景千。
“阿颜!”
“花颜!花颜!!”
萧景千努力去捉住花颜的衣袖,发现几番挣扎只是捉到了一片锦帛,就像是当初花轿遗落下的布帛,轻飘飘地从她的回忆里扯出,未免太过残忍。
花颜预想过许多离别的场面,却未曾想过此日来的如此之快。
花颜从黑影中奋力探出头来,第一反应居然竟然不是挣扎,而是惊声高呼道:“景千,你看看我!快看看我!”
已是泣不成声的萧景千闻声抬起头来:“阿颜——”
她第一次感受到无力。
“小白,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带上萧家军,去救大雁城。”
最后的刹那,花颜拼尽全力呐喊道,脸庞依旧是初见时的安然笑意。
或许离开才是唯一的命中注定,但是爱不是。
爱是对抗命中注定。
……
玉兰飘摇,枝叶婆娑,清晨露水打湿帷裳。一夜雨潇潇,两人的身影绰绰。
萧景千不知是何时泪流,何时雨落,她没有去想。
所幸雨打湿的泥土的气味掩盖住了萧棠身上的血腥气味,没有让二王爷手下的刺客发现他们的踪迹,萧景千的呜咽声在淅沥雨声中逐渐喑哑。
天破晓。
不远处就是大雁城。
一夜未合眼的萧景千紧紧抓住萧棠的肩膀,急迫问道:
“花颜到底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全世界都想至她于死地,她到底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啊?她到底有什么错?”
短短三日,是相遇,两相忆,是颠沛,两相离。
萧棠嗫了嗫,将前半句一隐,轻声回答道:“她本没有错,错的是她是郡主的身份。”
“就因为她是佑安郡主吗?就因为是命格说的会给别人带来灾?难道单单就是这个原因?”萧景千无奈的问道。
难道就是这么可笑的原因吗?
萧棠缄默许久,方才颔首。
“是,就是这么简单。”他回答道。
景千的年纪这么小,阅历颇浅,又怎么会懂得这朝廷内部的尔虞我诈与风起云涌呢?
一阵缄默。
这宫中的潮起潮涌,越发是看不透了。
……
屋檐下,一滴水珠悄悄落入低洼之地。朱墙黛瓦都安静如初,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萧景千抬头茫然的一望,方知是大雁城的御街。
这莫非是要进王宫吗?
一阵清风吹过,萧景千打了哆嗦,抓萧棠的身脊更紧了一些。
萧景千握紧了红绳,捻住垂下的一颗红豆:
“可不是说萧家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神女吗?为什么老棠你刚才却置若罔闻?”
萧棠低下头,缄默不言。
他何尝……不想救她。
可是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人间,哪有这么多必须遵守的诺言?明明守护一个人已经很难了,还要去拯救所有人吗?
萧棠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萧景千:“你有多大把握知道信任的人是对的。”
萧景千抿了抿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棠顿了一顿:“我本不想谈论伤春悲秋的事情,可是除了漠北的老爹,我就只剩下你了。”
“可是,我就单单是萧家的一个象征吗。”一语说罢,萧景千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萧棠身形一稳,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被明月楼的人带到哪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