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惹恼张公公,必定使得圣上不容,毕竟张公公也是二王爷手下一个得力人物,与漠北大将站对立面,与萧家有嫌隙也是正常。
萧景千两手捏碎干枯的菟丝子,一时恨意入骨,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张公公的话。
现在的满朝文武,问哪个忠心?哪个忠良?细细算来竟是屈指可数。现在唯有金迷纸醉中的彰政一人蒙在鼓中,醉倒在宫妃的温柔乡和斗蟋蟀的沉沦中。
当年岚太后与二王爷合力计害太子彰盼,拥护软弱无能的彰政上位,谋求国泰民安,现在用尽了彰政,他们二人就要露出真正的狐尾。年年的风调雨顺与国泰民安,依靠巫祝神女花颜在神坛向天神祈祷。就算是二人反叛失败,归咎于巫祝神女身上也未尝不可。
萧景千忽然懂得花颜所言的“只是一个用完则废的棋子而已”之意。原来是花颜比她先看透。
那么萧家……也是用完则废的棋子吗?
……
萧景千忽然觉得自己置于偌大的深海之中,她遥遥望向皇宫的木扉,自鞋履往御街上一踏,或许她也如花颜一般,再也走不出这权谋的深堑了。
此间暗潮汹涌,谁可覆手翻涛?
虽言大局已定,却也许难成定局。
“萧家世世代代守护大雁城的巫祝神女,永远追随且至死不渝。”
何所谓永远追随?何所谓至死不渝?
萧景千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绳,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直至刻入骨髓,成为与她不可剥离的信念。
……
“小白,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
可明明是萧景千不喜欢的国文,可在此刻,花颜的这些语句也变得生动起来。
如果回忆中的声音可以发出声响,那一定可以振聋发聩。
“花颜,等我来救你,等我给你报仇啊。”萧景千喃喃道。
好巧不巧,遇见的就是你。
好巧不巧,命中注定要分离。
……
“宣漠北大将之子萧棠、其女萧景千觐见——”
宦官的声音越飘越远,萧棠再三叮嘱萧景千不要犯规矩,萧棠与萧景千随着张公公踏入王宫之中。
萧棠拉着萧景千走到高台下,走入那阳光照射不进的繁华宫殿,她听见的只有自己的步履接触汉白玉石的清脆声音。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直压面门,两旁的侍卫都被这股威力深深地埋下头去。
一面铜镜高悬殿中,反射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
所谓龙威。萧景千如今算是有所闻了。
萧景千注视着眼前带着天神般的威仪的人。
“萧景千,跪。”萧棠心纠成一团,低声提醒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景千原先一定是懂的。
萧景千站在原地不动,睥睨着眼前昏昏欲睡的皇帝殿下。
萧棠拉了拉一反常态的萧景千,怒斥道:“我叫你跪下!在家胡闹也罢,这可是圣上!”
萧景千任凭萧棠拽着她的衣角,依旧看着彰政无动于衷。
“诶,萧棠不必。”高台之上传来一雄浑男声。
萧棠怔愣了一下,正当他要给萧景千开脱时,高台上的中年男子不怒反笑,他虚扶了一下萧棠:
“这孩子有骨气,颇像当年的萧卿和叶小娘子!抬起头来。走近一点。”
萧景千也是为之一震,她顺应的抬起头来,对视那个笑容满面的中年人,萧棠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朕喜烈马,烈性之女子我也倍加赏识,来,孩子,”彰政挥了挥手,满面的和蔼笑意,“再走近一些。”
萧景千心中不解,但是迫于压力还是向前多走了两步。
“与皇姊真像,”彰政打量了一遍萧景千后,不由得赞扬道,“戴上这赤鹤巾真有点当年皇姊浴血沙场的感觉。”
萧景千疑惑而急迫地说道:“说的……是我娘亲吗?”
闻声,萧棠也俱是一昂首。
彰政微微颔首:“朕还未登基时就仰慕叶小娘子久已,又不忍心拆散萧卿与她,便与之义结金兰。如此说来,萧景千应唤朕为皇叔才对。”
萧景千未应一句,她倒是不喜欢和皇室的人沾亲带故。
彰政满意地颔首:“那,萧小千金你愿不愿意与朕一起秋围?”
“我当然——”
萧棠听罢,无比震悚的抬起头来,他急忙站起身来,满眼的忧虑,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提醒道:
“萧景千!!”
若是萧景千去了秋围,便是离这权谋的世界更近了一些。若是她成为了这暗潮中的万千浪涛之一,等待景千的命运只有如荼蘼暮春时消亡!除了远在漠北的爹,萧棠只有景千这一个亲人了,他必须保全萧景千。
她可千万千万不要去赴她娘亲的后尘。
可是这萧棠这番用心良苦,萧景千似乎还是年少不懂。
“哎,萧棠,别扫了朕的兴致。”彰政蹙了蹙眉,还是听到了萧棠的提醒,抬抬手提醒道。
“我同意。”萧景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
八月之初,凌霄花绕着朱墙盘旋生长。萧景千照例随手撷了一朵,她随着秋围队伍慢慢前行,丹红的额带随风飘扬。人群掎裳连袂,大雁城百姓无不争先恐后跑到京城来一睹圣颜。
萧景千在人山人海中找寻昔日熟悉的面孔。
可惜的是,她没有找到。
“哎,你是上了什么神奇药,脸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萧景千轻叹一声,戳了戳身旁坦然自若的少年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明明脸上那么多一堆划痕,怎么这两天连个过程都没有就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