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安妮的心里空荡荡了三天。
安妮连续三天没有好好吃饭,连续三天没有好好睡觉,她心情十分消沉,憔悴跃然于脸上。
早上,《运动员进行曲》响起时,雨又下了起来。
“安妮,你不舒服吗?”外婆见她脸色不好,关心地问。
“没有,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吧。”安妮对外婆微笑,撑着伞找乐乐去了。
“老头子,你能不能关心一下安妮?”安妮虽然走出了教师宿舍楼的院子,外婆对外公的唠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要给她一点时间适应,这孩子经历太多变故了……”安妮听见是外公的声音,但她没有心思去听外婆和外公的对话,她只想静静地。
路过小卖部时,安妮买了一把可折叠的黑伞,乐乐已经淋了两天雨,还好只是小雨。安妮相信,就算雨再大,木头人也不敢和她共撑一把伞。他会从一处避雨处跑向另外一处,然后等安妮……小时候,她们“玩”过无数次,但往往是安妮跑在前面,乐乐在后面追她。
但是,现在她们都长大了,她得“淑”女一点,而乐乐也得“绅士”一点。
“这么小的雨,要什么伞?”当安妮把黑伞给乐乐时,木头人一点谢意都没有。
“你再说一遍?”见安妮瞪着自已,乐乐便乖乖地撑起了伞。
两把伞,两个人,漫步于雨中,安妮感觉自已的心情好了一点,但也只维持了那么一会。
安妮仍然没有胃口吃早餐,只喝了半碗粥。
“安妮,你不舒服吗?”乐乐将手背贴到安妮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
至少他还懂得关心人,安妮心里想。她多么希望乐乐温热的手背可以在她额头多停留一会,但是乐乐抽回了手。
“吃个茶叶蛋吧!”乐乐将一只剥好的茶叶蛋递送到安妮面前,“就当是吃药。”
每当安妮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时,乐乐便会说不吃东西是一种病,治疗这种病的药便是食物本身。
起初,安妮觉得乐乐是拿自已寻开心,但她最终还是接受了乐乐的观点。每个人每天都必须摄入足够的能量,这是一个常识。
于是,安妮又吃了一个茶叶蛋,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因为不好吃或者不想吃就不吃东西。
补充足够能量会让身体变得不那么虚弱,但解决不了精神上的问题。
安妮努力让自已静下来,去听老师的讲课,但她的思绪却胡乱地飞来飞去,就像窗外被微风吹乱的雨滴。
这样的雨天并不令人讨厌,至少曾经是那样。恍惚间,安妮感觉自已出现在一处竹林中,她提着篮子掰着刚刚从土里冒尖的竹笋。不远处,她看见乐乐在一处泉眼喝水,然后她们并肩走向一片松林,草丛的深处,到处是滑溜溜的蘑菇……
回过神来,她仍然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位女同学正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安妮完全不关心她在回答什么。她也不关心老师在问什么,她无需担心老师会提问她,因为她只是一名旁听生。她的外公是副校长这件事情,全班同学也都知道了。
但总有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会传入她的耳内。有人说安妮是靠副校长走的后门,才上的重点中学。有人说安妮是旁听生,没有学籍,他们甚至都不能算是同学。
安妮从不回应,也几乎不与同学来往。平常,男生们会聚集到教室后面嬉闹,借机和安妮套近乎,但安妮几乎不怎么和他们互动。
除了奕曜,她只叫得出三位男同学的名字。
坐在她前面的叫陈旭安,平常不怎么说话,四下无人时,却给过安妮一块巧克力。
陈旭安的同桌叫方杰,他每天都穿球衣球裤球鞋,桌子上贴满篮球明星,桌子底下总放着一个篮球。一下课,他就会把篮球放到食指上转动,有时候便到安妮身后练习过人投篮的动作。他去打篮球之前,都会对安妮喊上一句:“走,打球去。”
坐在安妮左手边的叫谭明,他和安妮有一个相似点,两人都没有同桌。因为班上的男生是单数,女生也是单数。谭明的块头足足有两个安妮那么大,男同学打赌他的体重比两个安妮还重。他经常会在上课时给安妮写小纸条,通常是班上的一些趣事,有时候也会关心一下安妮。
他的胳膊很长,假装换个坐姿,一伸手,便将一张纸条搁到了安妮的桌面。
“你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安妮摊开纸条,先是自已微微一笑,接着冲他微微一笑。安妮从不回纸条,但他又写了一张搁到安妮的桌面。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安妮摊开纸条,自已微微一笑,接着摇了摇头。
安妮心里藏着许多的事情,但没法对任何人说。也许外公说得对,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安妮对自已说。
下午,安妮没有去上课。反正坐在教室里,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也学不进去,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乐乐说过她可以不去上课的,她和外婆也确认过此事。
安妮把自已一个人锁在宿舍,看一本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简·爱》。上班时间,外婆外公要么在教室,要么在办公室,所以没有人来打扰。
这本书,安妮在初二时已经看过一遍,书中的主人公简·爱是一位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女,就和她一样。简·爱寄养在舅母家,而她寄养在外婆家。她现在算是寄养吗?安妮不太确定。
“喵呜——”橘猫围着她不停地转来转去。安妮瞥了一眼猫盆,里面的食物只吃了一半,看来橘猫也不太开心。它从小便是半放养的环境中长大,自从来到学校后,就一直被关在宿舍里。
安妮放下书,将宿舍门打开。
“咪咪”,她抚摸着橘猫的小脑袋,“我放你出去玩,但是你要回来哦!”
“喵呜——”橘猫像是听懂了一样,用小脑袋拱了拱安妮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它的步伐轻盈,像是在宣示它要出去捕猎。
安妮重新拿起书,但她看不下去了。
安妮的记性很好,书看过一遍,故事情节便历历在目。
简·爱毕业后,当了一名家庭教师,安妮可不想当什么家庭教师,她的外婆、外公都是老师,她现在住的也是教师宿舍。她是她,外婆是外婆,她们不一样。
安妮也不会爱上罗切斯特这样的人物,她喜欢的是乐乐。她确信木头人是喜欢她的,就是不敢怎么碰她。
安妮的心里仍是空荡荡的,看书并没有让她心情变好。
“喵呜——”橘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妮见它已经爬到了二楼走廊的护栏上,那是它的天性。
我也去外面走走吧,安妮对自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