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你来看看我手中的这个杯子,能看出什么来吗?”孔子田端起手中的杯,笑呵呵地说。
方圆仔细地端详孔子田的水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里面,更没有悟出孔子田想让他看出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爸,我没看出来。”
孔子田说:“我杯里有水。如果把杯的弧度比作一个圈,你看看这水是在圈里还是在圈外?”方圆说:“是在圈里。”孔子田问:“圈外有没有?”方圆说:“一滴水也没有。”孔子田说:“这就是中国官场圈文化的核心所在。如果把这水比作利益的话,那就是说,圈里的人利益共享,圈外的人啥都得不到。”方圆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孔子田说:“现今官场,有些人痴迷于圈子,一发而不可收。官场的圈子,不是简单的感情联合体,而是权力、地位、名誉、关系、利益的结合体。划圈为界,划圈为战,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圈子的弊端在于只讲小团结,不讲大团结;只讲圈内的利益,不顾圈外的利益;只信任圈内人,不信任圈外人。“圈子”文化具有明显的自私自利和排它特征,其实质是分裂和谋私。”
方圆仿佛一下子对社会的认识提高了许多,连连点头称是。
孔子田说:“圈文化,其实从党的纪律方面是反对的,比如*在延安整风运动时期就提出要反对帮派主义。什么是帮派主义,其实就是在党的领导下,许多有相近利益追求的人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为什么要旗帜鲜明地反对帮派主义,其实就是因为它客观存在了,而且还挺严重。如果不存在的事物,何必要来反对呢?”
方圆说:“那个时候就存在圈文化啊?”
孔子田说:“是啊,应该说,中国官场的圈文化很早就有,有了朝代,有了官场,就有了圈文化。像秦始皇在刚刚执政的时候,整个的朝堂其实分成了三个圈,以秦始皇和李斯为核心的王圈,以吕不韦为核心的相圈,以太后和姘夫laoai为核心的后圈。圈文化在宋朝的时候表现最为明显,今天我就和你分析分析这圈文化中的核心内涵:圈内利益共享,圈外你死我活。北宋时候,仁宗敦厚,其妻亦是如此,所以在仁宗时期,涌现了许多文学家,像欧阳修、苏轼等,思想领域也相当宽泛,但由于仁宗感觉有点才华的人就录用,造成了官僚机构日益庞大,国家的财政年年都入不敷出。到了神宗继位,他决心改革,启用了王安石等一批改革派官员,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就在这个时候,朝堂形成了两个圈,一个是以皇帝和王安石等改革派官员为首的圈,一个是皇太后和司马光等保守派官员为首的圈。在这一时期,凡是改革派的,都得到重用,凡是保守派的,都被贬到地方做知州、知县等地方官;后来,神宗驾崩,哲宗年幼,就由神宗的母亲太皇太后临朝执政,王安石等改革派很快都遭到贬谪,而司马光等保守派得到重用。再后来,哲宗亲政,想效仿父亲神宗,通过改革解决国内日益严重的各种问题,改革派又重新得势,而保守派遭到迫害。又经过几个反复,到了徵宗时候,启用了改革派人物蔡京任宰相,虽然蔡京本人早已没有了什么改革理想,但当了宰相,还是把受到贬谪的改革派一一从地方上调到中央,而把保守派纷纷再次赶到地方任职,甚至迫害致死。像家苏轼,在改革派初期是被当作改革派的,但后来发现改革有些地方落实不好出现了百姓负担更重的情况,提出了批评意见,结果被改革派当作保守派,被贬到苏州、杭州任知州;等到保守派当权的时候,又被保守派认为是改革圈的人,不但没有被提拔,反而贬到了岭南的广东、海南一带任知州。他一生命运坎坷,根本原因不在于别人嫉妒他的才华,而是因为无论是改革派当权还是保守派当权,都把苏轼认为是圈外的人哪!那有什么好处,还能想到苏轼吗?那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不是就要肯定想到苏轼了。”
方圆忽然感到,中国官场的圈文化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爸,您说的宋朝的事儿,这圈也会得势,也会失势,这不就是说,如果选错了圈,很有可能前途光明之时突然一落千丈?”孔子田笑了:“好,孺子可教。所以对圈的选择相当重要,要入哪个圈,不入哪个圈,都要经过慎重思考。圈文化讲究的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选错了圈,那就只能跟着一损俱损了。”
方圆擦了擦汗:“爸,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圈里了?”孔子田说:“从你获得省课一等奖开始,其实你已经被纳入到圈里了,只不过这个时候,好几个圈都把你看作是圈里的人。但你不能一直呆在几个圈里,如果是这样,最后的结果就跟苏轼一样,里外都不是人,所以,最终还是要选择一个圈进入。”
方圆说:“我看不出来啊,爸爸。哪里有什么圈?大家对我都很好,无论是局长、书记,还是校长,副校长,都对我不错。”孔子田说:“这个过程是圈文化中的入圈过程,这说明几个圈都在同时拉你入他们的圈,你还是被争取的对象。”方圆说:“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孔子田说:“将来的一天,你总要选择一个圈加入,但现在,你先不必过早地加入某一个圈。前面我提到过,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圈,可能你还没有等到事业起飞,就已经因为圈里的核心人物倒台,而也跟着倒霉了。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今年9月刚刚发生的事情。离我们清江省非常近的中国最大经济中心城市的市委书记被双规了,他的这个圈里的成员将要跟着倒霉了,什么市委副秘书长、什么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什么宝山区的区长、什么国资委的主任等等,一个一个不都是被双规或干脆双开了吗?我想啊,以后,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的这个圈里人,不论是身居高位的省厅级干部,还是本来很有发展前途的青年才俊,一样都跟着完蛋。而另一个圈里的人不会给这个圈以任何重新凝聚成圈的机会,因为一旦这个圈的人重新聚集起力量,那意味着这另外一个圈里的人该倒霉了。这就是生与死的搏斗啊!让你活,我就不能活或者说活得不潇洒。政治,从来都是无底洞。所以,我也希望你将来不能成为一个彻底的政治动物,而还是要以专业发展作为基础,在成为专家的基础上去推动政治进步。”
方圆的心受到了无比的震撼:“爸,清江省旁边这个大市的事情,我看报纸都已经看到了,难道他的被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社保资金被挪用?”孔子田叹了一口气:“说*,他是有的,但我确信*比他严重得多的干部有的是;说社保案,也是存在的,但钱不是都追回来了吗?表面看来,或者说一般百姓看来,这就是*案,往深层次看,实际上是一个圈跟另个圈利益、权力较量的结果。这一次较量,以另一个圈的获胜为暂时中翅束,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我看到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位研究员写的文章,感慨万千。算了,这离你太远了,你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也就不说了。你现在考虑的层面,只要到你市教育局书记、局长这个层面,就已经足够。我刚才是扯远了。”
方圆虚心地请教:“爸,就说我们教育局吧,难道也有圈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孔子田说:“教育局是全市规模最大的一个局,不但有圈,圈恐怕比别的局更为复杂。韩局长应该有她的小圈,翟书记应该有非常支持他的人,几个副局长们恐怕或者自己有一个圈,或者是依附于局长或书记中的一人,基层的70多名校长、100多名副校长,恐怕也分别属于局机关这几个圈里的成员。在圈外的肯定有,但是少,因为圈外的没有人替你在党委会上撑腰,很容易被作为利益交换的替罪羊给拿掉。”方圆好奇地问:“那不是一个圈的,特别是不是局长圈的,也一样容易被拿掉?”孔子田说:“不能这么看。中国政治有一个特点,叫中庸的平衡。在党委会上,局长毕竟只有一票,她需要其他党委成员的支持,作为利益交换,她也必须支持其他党委成员所中意的某些人选而换取其他党委成员支持她的人选。所以,所谓一个和谐的好班子,并不是没有矛盾,没有圈的存在,而是在小心维系中圈与圈之间形成了利益分配、权力分配的均衡。而一旦打破这种均衡,那么血腥的********肯定将拉开帷幕,一场人事大换血在所难免。”
方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与这些局领导们在一起的一幕一幕,果然,领导与领导之间说话也好、神态也好,还是有微妙的不同。看来,表面上教育局的团结,也仅仅是像岳父所说的,达到了一种圈的平衡,并不是真正的团结啊!方圆问:“爸,我看现在韩局长好像挺强势的,而翟书记、邹局长好像都挺低调的,如果最终要选择加入一个圈,是不是要加入韩局长这个圈最合适呢?”
孔子田斩钉截铁:“不,你不能加入韩素贞这个圈。如果要加,你在未来的一天,可以加入翟新文这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