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脸树要皮。树要是没有了树皮，那等待它的只有死亡；人要是失去了脸面失去了尊严，有的时候，真地杀了他还难受。让这么多的部下看自己的笑话，姚长青的火气慢慢地上来了。他冲着周素素喊：“周主席，你和大家先上楼，我一会儿就上去。”
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便越发厌恶自己怀里的这个女人。以前记得她做事从来都是很有分寸的，现在竟然没有任何分寸，跑到学校门口丢人来了。看看马路边过往的行人，还有离学校门口不远的公交车站，有许多人把头转向这里，姚长青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姚长青说：“芊芊，我们别在这里站着，咱们先到我车里，好不好？”这是压着火气，心平气和。其实姚长青是真想发脾气，但担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影响自己的形象，便刻意平静了语气说。苗芊芊并没有松开，依然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呜呜哭泣。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注意这里，姚长青把两只手伸到腰后，猛地扯开苗芊芊的手，让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姚长青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车里。苗芊芊几步跟上，哭着拉开车门，也钻到车里。
这个地方是没有办法呆了，天哪，这么多的老百姓在看笑话啊！以后自己这个校长还怎么当？那个传达室老宋，怎么就跟个彪子一样，你他妈的凑什么热闹，不老老实实地呆在传达室里，站在外面看什么？等我开学，马上把你给换了。
姚长青发动了轿车，挂上档，踩一脚油门，顺势换了二档、三档，一溜烟地沿着街道跑了起来。没有目的地，就是要找一处好停车、人不多的地方停下，再跟这个女人理论理论。苗芊芊说：“长青，长青。”姚长青也不说话，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径顾开着自己的车。终于，拐了几条街道，姚长青看到一处很方便停车的所在，便把车一拐，稳稳地停在那里，熄灭了发动机。
拿起一支焑，姚长青点着，蓝色的烟雾在驾驶室里飘荡起来了。苗芊芊说：“长青，你这两天哪里去了？我都满世界找疯了。长青，要是没有你，我真地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都成杀害你爸爸的凶手了，你们全家看着我都讨厌，我还在你们面前呆着干什么？”姚长青弹出轿车里的烟灰缸，狠狠地把香烟掐灭，把脖子仰向左上方。
“长青，我大哥他是说的不对，你大人大量，你不要介意啊！长青！”苗芊芊哭着，身子又要倒向姚长青。姚长青有些厌恶地把苗芊芊推直了身体：“现在别碰我，有事说事，说完了事我还得去学校开会研究事情呢！”苗芊芊没有想到姚长青会这样，委屈得泪水更多地涌了出来：“长青，你怎么啦？我是你的老婆啊！”姚长青说：“是我的老婆，就不会满世界打电话，唯恐家里那点破事儿别人不知道？是我的老婆，就不会到学校门口，把我的脸都丢到大街上了，让学校的干部教师，让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是我的老婆吗？”
苗芊芊哭得更厉害了：“长青，我知道，这一次我大哥他伤了你的心，可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哥啊！”姚长青说：“别跟我提他，我听到你提他，我心里就恶心，就想吐。他是什么东西，听到他的名会脏了我的耳朵！”苗芊芊说：“长青，你真要逼死我啊？”姚长青说：“别，我可没逼你。我不能成了你父亲去世的罪魁祸首，再继续成为伤害你的坏蛋。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逼你。”苗芊芊悲痛欲绝：“长青，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呢？”姚长青说：“谁他妈的又能理解我的心？能理解我的心，就不会说那么混帐的话！苗芊芊，你现在下车吧，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心里堵得慌，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听你家任何人说话，更不想见你家任何人。”
苗芊芊真没有想到，姚长青不但到现在为止，没有看过她一眼，而且还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这真是让苗芊芊伤心欲绝。大哥啊大哥，这一回，你可害死我了！如果长青真地不要我了，我这一辈子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你了，苗德玉！苗芊芊说：“长青，我们可是已经结婚16年的老夫老妻了。这16年来，我给你养了儿子，也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照顾你和儿子的生活，难道就因为那个人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你就一点也不念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了吗？”
姚长青的微微一动，有些感慨：是，在苗德玉放了那些大臭屁之前，自己对苗芊芊还真地是比较满意。这个女人，还没真什么毛病可挑剔的。难道，真地能因为苗德玉的几句话就断了这份深厚的亲情吗？
苗芊芊说：“长青，你现在心里有气，也不应该冲着我呀！我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的一边，从来没有认为是你导致了爸爸的过世。但前天是爸爸的葬礼，把爸爸平平安安地送走，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心愿。难道我能站在你这一头，跟他吵一通吗？长青，你和轩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谁也不能替代你们两个人在我心里的位置，谁也不能。长青，难道你就忍心不看跟了你16年的老婆一眼吗？”
这是无法抗拒的期待。姚长青回过头来，刹那间，他吃了一惊：啊？两天没有见，妻子苗芊芊竟然形容枯槁，瘦了整整一大圈，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两个颧骨则已突出。头发纷乱，嘴唇干燥粗糙，眼神里写满了悲伤与痛苦。姚长青猛地想起了鲁迅那个祥林嫂，想到了那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的女人。
姚长青禁不住失声：“芊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丈夫终于肯看自己一眼了！苗芊芊的心似乎像一艘飘荡在大海里的船，忽然看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泪水本已哭干了，但同样可以再涌，苗芊芊一下子扑到了姚长青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一次，姚长青没有抗拒。姚长青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这是16年的夫妻真情带给姚长青的最切实的感觉。姚长青轻轻地抚摸了抚摸苗芊芊的头发，万般感慨在心头。说起来，这一次妻子还真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那个苗德玉！自己刚才发了一通脾气，真地对妻子是雪上加霜。想一想，那不过是恨屋及乌罢了，因为恨苗德玉，所以恨苗家的任何人，也捎带着连苗芊芊都给恨上了。妻子无辜，自己为什么要伤害她呢？更何况，她还是轩轩的亲生母亲。
姚长青说：“好了，别哭了，过去几天的事情，我们不提了，好吗？”苗芊芊在姚长青的怀里使劲地点头。姚长青说：“这两天来，我受了不少气，你也吃了不少委屈，我看我们两个人没有必要互相伤害。”苗芊芊使劲地点头。姚长青说：“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苗德玉，再也不想去你家了。这一次，我真算是心都伤透了。你愿意回家，你自己回家，别跟我说让我陪你回家，别在我面前提苗德玉的任何事。还有，姚轩我也将不让他去你的娘家。芊芊，如果你答应这几点，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如果你不答应这几点，我看我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姚长青明显地感到苗芊芊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猛地一颤。苗芊芊停止了哭泣，坐直了身体。她望着姚长青，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姚长青脸上没有笑容，或者叫没有表情，正在等待着她的回答。苗芊芊说：“我妈还在呢，难道你连我妈也不见了吗？”姚长青说：“如果你妈不是认同苗德玉的话，恐怕早就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可是你妈，站出来了没有？没有！所以，你妈以后我不想见了。二舅哥，我倒可以见一见，但绝对不会去你家见，可以让他们来咱家。”苗芊芊说：“长青，你别逼我，好吗？为了你，我已经跟大哥吵翻了。你可以生他们的气，但我不能不认这份亲情啊！特别是我妈，就是你心里对她有意见，她也是我妈啊！”
姚长青觉得心又硬了起来：“你说得很对，她永远都会是你妈，他永远都会是你大哥。如果我跟你离了婚，我跟你妈、你大哥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更不会生他们的气了。芊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看在姚轩的情份上，我今天就是要给你一道单项选择题：要我和儿子，还是要你妈和你大哥？我不会给你任何幻想，因为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们，永远！如果你选择我和儿子，你可以自己去见他们，我眼不见心不烦，但永远不要拖着我去，不要拖着儿子去。如果你选择你妈和你大哥，那就请你现在下车，明天，我们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去办手续。”
苗芊芊再一次泪如泉涌。自己曾经那么深爱的丈夫，今天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