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忽然注意到,自己在接电话的期间,已经陪着岳父孔子田向前走了很远的路――看来接电话的时间也不算短啊!方圆觉得有一点心虚,特别是在孔子田的面前。真不知道,岳父心里会怎么想,他不会怀疑自己在外面有什么事吗?方圆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与邵可卿说的话,没有发现有什么漏洞,但还是觉得应该跟岳父解释一下:“爸,我都不知道明天是复活节,一个朋友邀请我和双华参加明天的复活节。双华也不在身边,我没有答应,想与双华商量一下再决定。”
这样的解释也该是天衣无缝了吧。虽然不是全部的实话,但至少是善意的谎言。按照方圆对孔子田的认知,两个人很容易就转到别的话题上,比如方圆的进步上。接邵可卿的电话前,孔子田对方圆讲的话,可以说是让方圆醍醐灌顶,对某些事情的认识一下子加深了许多。方圆期望着,能够继续得到岳父的悉心教诲,哪怕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让方圆出乎意料的是,孔子田神情并不是那么放松也没有微笑,他直视着方圆:“这个朋友是哪个方面的朋友?”方圆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是市青联委员。”孔子田问:“她认识双华吗?”
这可是一个尖锐的问题,方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但迫在眉睫,不回答怎么行?方圆说:“双华知道我的这个朋友,我以前与双华交流过多次。上一个周,金谷的苗总还请这个朋友吃饭,我作陪的。”孔子田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方圆说:“在上海铁路局东州铁路办事处工作,好像是管车皮的。”孔子田说:“我能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方圆心里感受到寒意,虽然岳父的神情是平和的。但这是一定要回答的:“她叫邵可卿。”孔子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孔子田打定主意:一定要深入地了解了解这个邵可卿的背景。复活节,连方圆都不知道,她竟然能来邀请方圆过复活节?难道这个人也与方圆有说不清的关系吗?难道方圆并不是我和老伴心目中所认识的忠厚老实上进的人吗?难道方圆对婚姻也是相当不负责的吗?
或许,如果没有汪副司令员亲自到东州来看方圆的事情,孔子田不会想到这些问题;但现在有了这样的事情,孔子田作为一个长期研究管理学实际也就是“人管人”的专家学者,自然想得比别人更多些。不能冤枉了方圆,所以不能直接问方圆问得更多;但也不能放过可能事关女儿幸福的任何蛛丝马迹,所以一定要了解这个邵可卿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方圆与邵可卿真地关系不太简单的话,那真要好好地掂量掂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孔子田的心里感觉有一点冷,他不期望了解到的信息,对自己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对家庭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对女儿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毕竟,女儿现在已经怀孕了,已经有了孔子田期待很久的外孙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面子。如果女婿真有什么不轨,恐怕自己这张老脸在东州算是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东州大学和东州市人大混?所以,为了多方面的目的,孔子田打定主意了解到底,对于一座城市,这样的事情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家庭,这就是大事了。
孔子田再没有多问,但翁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点变,这微微改变的氛围,竟然让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话可交流。向前走了一会儿,孔子田说:“我们回去吧。”方圆说:“好的,爸。”
折身返回,这方圆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来。孔子田看了方圆一眼,挤出一点笑容:“又来电话了。”方圆说:“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天,竟然是宋思思的。这个电话不能不接,可是刚才岳父询问邵可卿的有关情况,这都是破天荒的事情,难道再让岳父询问第二个人吗?方圆真想直接挂掉人,但这样做岂不是证虚?更说中有鬼啊!麻起胆子,方圆接起了电话:“宋总,你好。”
宋思思本来也满怀欢喜,上一次认了方圆做哥哥,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方圆即使是想赖帐恐怕也不太可能。明天是基督教的复活节,作为一个对宗教具有高度信仰的女性,宋思思对佛、对耶稣、对中国传统中的神灵如玉皇大帝、如来或者民间百姓所敬奉的老天爷,都充满了敬畏感。在大学期间,宋思思就参加了基督教会的活动,经常利用双休日的时间去做礼拜。在复活节这样重要的节日里,宋思思渴望有人能够陪着她,一起到东州市还保留至今的一座德国教堂,去参加复活节庆祝,祝福耶稣在饱受磨难之后重生,祈祷耶稣保佑她都能够心想事成。想来想去,觉得让方圆陪着去最好,理由嘛,当然很充分:哥哥陪着妹妹,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但现在,心中的欢喜立刻被方圆的称呼“宋总”两个字浇灭了,连半点希望都没有了。“宋总”,这是一个怎样的称呼?拒人千里之外吗?我宋思思好歹也是一家亿万财富的企业家,你方圆只一个小小的中学老师,有什么了不起?好像我宋思思就天生下贱一样,主动贴你,主动靠你,而你高兴了,还能给我一张笑脸,不高兴了,竟然可以爽约,竟然可以称呼我为“宋总”?我前生欠你的,还是下辈子应该还你的?想起一件件伤心往事,宋思思再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冷冷地说:“对不起,打错了。”
说完,宋思思就挂断电话,躺在伤心落泪。方圆这一头同样是震惊不已:思思这是怎么了?一句话就挂了电话,前所未有啊!看看岳父,方圆的心里也在庆幸:也好,什么都不说,也省得让岳父盘问。方圆说:“又是一个青联委员。她刚才说,对不起,打错了,就挂掉了。”孔子田看了看方圆,说:“知道了。接个电话就接个电话,不用什么都跟我说的。”对于这个电话,孔子田有些释然,但马上想到了延平廉松的那些事,便对方圆说:“你把你在延平看到的与廉松书记再说说吧。”方圆说:“好。”
方圆把自己在延平的见闻如实向孔子田叙说了一遍,听得孔子田连连点头。看来,是必须要跟宋云生交流交流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不能防微杜渐,恐怕一旦从廉松那里被突破,一个由宋云生精心搭建起来的官场圈子,转眼之间就会崩溃,如同当年在中国最大城市发生的故事一样,情节或许不同,但实质一样。在政治上,对手对于这样的缺口,是不会给政治对手任何机会的,只要能置敌于死地,那是绝对不会让对方“留得青山在”的。
这些话不能对方圆讲。如果在以前,或许要跟方圆透露一点他的感悟与体会,但现在,女婿也不是百分百值得信赖的人,是不是倾力培养,也要打个问号。还好,明天与宋云生、盛治仁、邓云聪有一个小范围聚会,有些事情必须要直言不讳地说一说了。毕竟,如果宋云生倒了,恐怕自己也该回家养老了,即使是当一个大学副校长,恐怕也是人皆可欺的副校长,而不像现在这样,东州大学的书记、校长见了自己还得客气客气,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在人大挂了一个虚名,同时也是宋市长的同窗学友。
没有更多的话,默默地上楼。方圆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给开门,但孔子田心里没有一点欣赏的意味。进了家门,孔双华说:“你们两个,怎么走了这么长的时间?我都在家等急了。”孔子田说:“跟小方随便聊了聊。哦,对了,双华,有一个叫邵可卿的青联委员,说是要邀请你和方圆参加明天的复活节活动,方圆没有答应,说要回来跟你商量以后再决定。你知道邵可卿吗?”孔双华当然清楚,上个星期,方圆刚刚请假,说是去金谷大酒店陪苗总和这个叫邵可卿的人吃饭,近在咫尺的事情,孔双华自认为记忆力还没有这么差。孔双华说:“我知道,她是东州铁路的负责人好像是。与方圆的干哥哥那个酒店老板苗总关系好像很好。上个星期,方圆还陪他们吃饭了呢!”
孔子田“哦”了一声,看来,女儿说得跟女婿差不多,女婿倒也没有撒谎。但孔双华很奇怪,好奇地问:“爸,这样的事情,方圆跟我说就成,今天怎么是你说啊?”孔子田有一点结巴:是啊,为什么是我孔子田说呢?
孔子田一时没有回答,但方圆却感受到了自尊的伤害:这分明是对我不信任嘛!方圆对岳父是既恼怒又惧怕:看来,做什么事想瞒过岳父,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毕竟,自己与邵可卿之间真地有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岳父这样做倒也没错。但以后再想拥有与孔子田之间亲密无间的翁婿关系,恐怕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