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汪兴邦,在最近一个阶段,越来越有三明治的感觉。办公室主任的职责,是既要协调各方,还要上传下达。来自清江侍育厅和来自东州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市纪委和东州市各大局委办的公文,每天都会源源不断地传到东州市教育局,在办公室的文书把来的公文装订好以后,都送到汪兴邦这里,由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初步审核并提出拟办意见,该报送领导的就报送领导,该送给各业务科室的,就送到各业务科室。还有一些公文,汪兴邦就直接批示,“请领导传阅”或者“转某某学校”。这些工作,都是一些常规性的工作,对于汪兴邦这样的老办公室主任来说,都是轻车熟路,更得没有什么难度。但现在,让汪兴邦最感到为难的是,如何在局长韩素贞和党委书记翟新文之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今年以来,每一个教育局工作人员都能够感受到,原来和谐、友好、相互尊重的局长和书记的关系,已经荡然无存了。虽然书记和局长在见面的时候仍然会打招呼,在开会的时候仍然坐在一起,但是大家还是能够感受到书记和局长之间的步调已经不那么一致了。对于许多业务科室来说,局长的话要听,书记的话也要听,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冲突。比如,在教育科,局长让科长转一个学生,肯定立刻去办;书记让科长转一个学生,肯定也立刻去办。但对汪兴邦来说,问题就复杂多了。一般情况,来的公文,属于党委口的,汪兴邦会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翟书记阅。”属于政府口的,按照以往,汪兴邦会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韩局长阅。”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很多行政公文,翟新文根本不知情,也不了解内容。这让汪兴邦感到特别为难,大家都不是傻子,都能够看出东州市教育局的发展趋势,有可能在不久的未来,翟新文将取代韩素贞成为局长。特别是今年以来,市政府宋云生市长两次来教育局,韩局长要么是擦肩而过,要么是赶上了一个尾巴,与市长接近的机会都被翟书记一个人独享,新上任的宋市长也就有了更多的了解翟书记的机会,从侧面了解情况看,宋市长对翟书记的确有比较高的评价。而韩局长则没有那么幸运,虽然也做了大量工作,但没有机会向宋市长汇报。有的时候,在官场上就是这样,做工作多的,不如做工作巧的,翟书记当然就属于后者。
所以,汪兴邦自作主张,想了一个主意,就是有些他认为比较重要的行政口的公文,就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翟书记、韩局长阅。”这样,侍育厅和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等部门发来的有些公文,翟新文也有了知情权。这本来是一件汪兴邦想取悦翟新文的好事,但是还是出了差错,那就是,办公室文书是按照名次的先后顺序,把这样的公文先送给翟新文。翟新文在看了这件公文之后,常常在公文批阅区批上了办理意见。翟新文批了之后,韩素贞怎么办?按说这些公文最后的处理意见,应该由韩素贞来提出,翟新文作为党委书记,是不能够也不应该对这些公文做出批示意见的,党政分开,在工作的内容等许多方面还是有很清晰的分工的。汪兴邦曾经试图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韩局长、翟书记阅。”这又明显不符合官场上的规则,党委书记应该排在前面。
汪兴邦就这么胆战心惊的办了一个月的公文,这一天终于被韩素贞叫了她的办公室。汪兴邦不知道韩素贞叫它来有什么事情,但是,当他看到韩素贞绷着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果然,韩素贞把一份公文甩到了汪兴邦的面前,瞪着汪兴邦质问道:“汪主任,翟新文他都把公文批了,我还怎么批?”汪兴邦接过公文,这是清江侍育厅下发的关于在全束一步实施素质教育的工作意见。汪兴邦见过这份公文,当时在批示的时候,曾经考虑过这份公文将是未来几年东州市基刺育工作的指导性文件,翟新文作为党委书记,也应该了解这份文件的内容,所以在批示的时候,汪兴邦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翟书记、韩局长阅。”这份文件被办公室文书送给翟新文之后,翟新文在上面批示了这样的意见:“请邹局长阅;请基刺育科阅,尽快拿出关于在东州市进一步实施素质教育的工作意见;请教研室阅,将省里的文件和我市的课程改革紧密结合起来,推进新课改的全面实施;请高教师范科阅,将省里的文件精神渗透到今后的教师培训工作中。”
汪兴邦的心里比吃了一个苦瓜还要苦,翟书记呀翟书记,您的批示怎么就像局长在批示一样?您是党委书记,负责党务工作,不是负责行政工作的呀!按照您这样的批示,说的却是很清楚,各科室看到了之后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些话应该由韩局长来批示才更合适。汪兴邦有一点不太敢看韩素贞,如果他是韩素贞,见到这样的公文,也会生气的。果然,韩素贞怒气冲冲:“我就不明白了,是我是局长,还是他翟新文是局长?”汪兴邦说:“韩局长,当初我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知道这份文件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当然,这份文件是行政口的文件,完全应该由韩局长您来批示,但是我考虑到这份文件的确很重要,翟书记也应该有知情权,所以我在拟办意见上写上了翟书记的名字。”韩素贞怒气未消:“汪兴邦,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难道你连党政分工的原则都不知道吗?”汪兴邦说:“我知道的。我说没有想到,翟书记能够批示这样的文件。”韩素贞大声地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有多少文件是行政口的文件,翟新文都批示了,好像他是局长,那么要我做什么?”
汪兴邦觉得自己的汗都流下来了。刚刚过了清明节,东州的气温才刚刚上升到20c左右,感觉很舒适,但是也不会热地流汗。现在,汪兴邦流汗了,流出来的汗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因为内心的焦躁与紧张。
韩素贞说:“汪兴邦,我希望今天的这份公文是最后一次出现翟新文批示的情况。以后记住了,行政口的公文我来批,党口的文件交给他翟新文。你走吧。”汪兴邦拿起这份公文,灰溜溜地离开了局长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汪兴邦坐在座位上,用拳头狠狠的敲了几下桌子,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他觉得有必要跟翟新文沟通一下,以后遇到行政口公文,看看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再批示啊!汪兴邦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去翟新文的办公室,跟翟新文沟通沟通。还得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呀。
拿着这份公文,汪兴邦端详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办公室文书把这份文件再从打愈里打印出一份,先后公文处理单。汪兴邦拿着新打印出来的这份公文,在拟办意见上写道:“请韩局长阅。”写好以后,汪兴邦拿着这份公文,再一次敲开了韩素贞的门。见到韩素贞,汪兴邦说:“韩局长,我重新把这份公文做了一遍,请您审阅。”韩素贞接过公文,看了一眼拟办意见,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现在就把这份公文批了。”汪兴邦说:“好的,韩局长。”
韩素贞拿起笔来,刷刷刷地写下了两行字:“请邹局长阅,会同基刺育科拿出我市的实施意见,局长办公会上讨论。请于局长阅,会同师范科拿出2007年教师培训工作意见,要融入省文件的精神。请教研室结合省文件的精神,修改2007年的教研教学计划并及时报告。”韩素贞批示完,把公文交给汪兴邦,说道:“现在可以把这份公文给邹局长了。我希望没有以后了。”汪兴邦硬着头皮说:“是的,韩局长。”
再一次离开韩素贞的办公室,汪兴邦觉得心里更加苦恼了。以后试图把行政口的公文再交给翟新文去批阅,那是长远的烦恼;眼下最急迫的烦恼是,韩素贞的提示和翟新文的提示并不完全相同,如果翟书记发现了放在邹志刚那里的公文不是他翟新文的批示,这可怎么办?一旦发现这样的情况,翟书记肯定会以为他汪兴邦不是个东西,把公文交给书记批示,最后传到业务科室的时候,书记的批示不见了,只留下了局长的批示―――这是干什么,耍书记玩吗?汪兴邦忽然觉得自己真象是三明治一样,那个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