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军的心也跟着翟新文的话语沉重了起来。
东州教育局两个书记面对面坐着，有些沉默。孙红军从翟新文的表情上，就感受到翟新文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对于翟新文能够破除门户之见，重用提拔了25名干部，孙红军还是由衷地佩服。别的不说，韩素贞推荐的人，翟新文敢用7人，这就说明，翟新文用人是看才能不看门户的。想到这里，孙红军说：“翟局长，当我看到这个25名拟提拔重要的名单后，我从内心深处是非常敬佩您的。您推荐的这些人，与我心里想的25人几乎完全相同，您不管是谁推荐的，只考虑人的能力、人品，这确实是一把手的表率。”
翟新文笑了：“红军哪，我选人，当然要考虑到能力，这是最重要的。市委市政府把我安排在这个岗位上，这是市委市政府对我的信任，我如果不能在这个岗位上做出像样的成绩，不能把教育工作办得让人民群众满意，那我这个党委书记兼局长是不称职的。你也知道，东州教育事业是一个大摊子，就靠我一个光杆司令是啥也做不好的。要办人民满意的东州教育，就必须拥有一大批有能力、有干劲、有热情、有水平的同志，就必须把这样的同志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你说我如果不重视人才，把一些庸才、蠢才提拔到领导岗位上，那就是对东州教育不负责任，就辜负了市委市政府对我的期望，也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啊！做人要讲良心，做官也要讲良心。”
孙红军很受触动，真地感觉到自己原来想翟新文可能会有门户之见是有一点小人度君子之腹了。孙红军说：“翟局长，您的教诲我是深受启发。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一定会以您的话作为工作的指针，用人要看才能，做事要讲良心。”
翟新文说：“是啊！如果每一个干部，都能像红军你这样想，那我们东州教育的事业就好干了，就没有我们做不好的事情，没有我们攻克不了的困难。当然，我们也必须注意，要时刻讲政治、讲大局、讲团结。在政治立场上不够坚定的，不能够紧密团结在教育局党委周围的，不能够团结周围工作的同志的，即便是有才能，也不能重用。我们党的政策从来都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如果通过闲置，通过冷落，能够让这些有才能但是不讲政治、不讲大局、不讲团结的同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坚决地改正，那么局党委还是要给他机会的。”
孙红军有些迷惑了。翟新文讲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与局党委不同心，讲得更露骨一点，与他翟新文不同心，有才能也不会重用，虽然这个人有一定的能力。孙红军眼睛都不敢眼翟新文了。在孙红军的心里，真是感觉翟新文高深莫测，对翟新文掌控全局、掌握人的能力是既佩服又害怕。在这一刻，孙红军甚至还想起了“伴君如伴虎”这个词汇来。
翟新文说：“所以，这25个拟提拔的人选，就要按照才能、政治这两条准则，给予合理地提拔使用。红军哪，也不要忘记，还有10个校长助理，今年也要提拔为副校长，方圆是提前破格提拔了，剩下的9个，如果考察合格，那么也要提拔。另外，现有的校长、书记岗位，现有的副校长、工会主席岗位，有些不适任的同志，也是要适当调整的。对于讲政治、能力强的同志，要考虑安排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工作；对于不讲政治，能力又不行的同志，也是可以考虑安排到书记的岗位，水平太差的，给他保留正校级待遇，职务嘛，可以担任顾问，如果怕顾问的名称不好听，也可以起个名字，比如正校级教育督导员、副校级教育督导员。他空出来的职位，让有能力、讲政治的同志顶替。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东州教育的发展奠定领导人才的基础，不能让混日子的太平官过得舒坦。所以，红军啊，你还要考虑考虑，哪些学校的校长可以换一换了，哪些学校的书记可以重用到校长的岗位，还有哪些学校的领导同志可以安排到教育督导员的岗位。一个连学校都办不好的干部，留他何用？”
孙红军忽然觉得，这一次的人事调整，与去年的人事调整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心里顿时沉甸甸的。或许是翟新文看到孙红军有些情绪不高，他又补充了一句话：“红军，放心大胆地工作吧。得罪人的事情，让我来担当。这几天你辛苦辛苦，与政工的同志，先拿出个初步意见来。第一稿可以与政工的同志一起来做，等我看了第一稿后，第二稿就由红军你自己亲自捉刀吧。要强调纪律，在没有研究通过的事情前，任何人不能把初步的意见向外泄露，违背者，坚决严肃处理。”孙红军的心情更沉重了。
孙红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忍不住唉声叹气。这个初步方案，实在是太难拿出来了。第一稿与政工一起搞是什么意思？一起搞，就难免会泄密，万一泄密，是不是对了翟新文的心思？那些可能被调整成教育督导员的校长、书记们，估计吓得连夜就得行动。但翟新文刚才分明严肃强调了不得泄密的问题，那自己是严肃强调不得泄密呢，还是装作不知道，只是简单地轻描淡写地提一提纪律问题呢？揣摩上意，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仅仅是这一次人事调整的小问题，更难的是，基层72所学校，机关十几个科室，哪些人要动，哪些人不动？如果纯粹只考虑工作能力，那么办得不好的学校校长，该换就换。现在的关键是，要考虑讲政治。讲政治～～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政治？政治就是谁是领导者，谁就主宰一切，就是每一件事，都要符合领导者的意图。放到更大的范围讲，就是要把领导人的施政纲领与施政理念贯彻下去；放在小范围里讲，就是领导让做什么，就要做什么。现在，孙红军觉得自己做这一个人事调整的前期工作，就是一个要命的讲政治的工作，不好做啊！
几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孙红军与蒋春华及政工科的其他三名同志，呆在办公室里反复研究、斟酌，根据他和政工科同志对这些学校干部的了解，按照讲政治、比才干的原则，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孙红军说：“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上午可以不到单位来了，下午再来上班吧。我强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纪律。这是一份还没有定稿的名单，可能离着最后翟局长同意，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拿这一份初稿说事儿，更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如果这个初步方案泄露了，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泄露的同志承担。”一个科员问：“孙书记，要是像韩局长或其他局领导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孙红军也感到比较为难，因为孙红军也担心遇到这样的问题。但现在翟新文的意图还不能完全理解，真不知道翟新文希望泄露还是不希望泄露。天哪，翟局长啊翟局长，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孙红军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一个中性的话：“我刚才说，我强调纪律，毕竟这份方案还不是最后方案，即便是泄漏出去，也不是最后的结果，没有丝毫用处。”蒋春华说：“这纪律性我们大家都知道。孙书记，要是我们顶不住，就让找我们的领导直接找您好了，好不好？”孙红军一愣，嘿，我孙红军也不愿意当这样的黑脸啊！我自己都自顾不暇，竟然还有人建议给我的黑脸继续加黑。孙红军对蒋春华的印象也有些不好起来，觉得她实在是多嘴多舌。当然，这样的心理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的，孙红军笑着说：“好吧，如果你们顶不住，就让他们来找我。”蒋春华和三个科员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孙红军回家只睡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政工科的四个同志可以休息，但他不能休息。因为上午要向翟新文汇报，孙红军匆匆地吃过早饭，就离开了家，搭一辆出租车到了教育局。从电脑里打印出一份初步的方案，仔细地看了一遍，觉得基本上是按照他孙红军所了解的讲政治、比才干这个标准，对新提拔的25名干部进行了安排，对9名校长助理作了安排，对部分学校的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一些连孙红军都认为实在太草包的校长，就按照翟新文的意图，调整为闲职的教育督导员或顾问。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孙红军仍然没有多少信心，上意难违，上意难测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孙红军拿着这份初步的调整方案，向翟新文汇报。推开翟新文办公室的门，孙红军小心翼翼地说：“翟局长，现在有空吗？”翟新文抬起头，看到是孙红军，笑着说：“红军哪，来来来，快请进。”孙红军进了办公室，来到翟新文的对面，说：“翟局长，请您过目，这是我们初步拟出来的调整方案。”翟新文说：“红军你先坐。你的工作效率很高嘛！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就搞出来了？”孙红军说：“翟局长交办的工作，我从来都在第一时间去努力做好。”翟新文说：“好啊！这样的态度，就是对待工作的最正确态度，每一个面对工作，都应该这样。这也是讲政治嘛！”孙红军说：“谢谢翟局长肯定。”翟新文说：“那我先看看。红军哪，昨天你是否强调了纪律？”孙红军说：“我强调了纪律，强调这是一份初步方案，或许离着最后的方案还有十万八千里，所以不能外传。”翟新文笑着说：“嗯，应该强调纪律。就是不强调纪律，政工的同志也知道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