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冷冷地说:“你怎么啦?想想你做的好事!”杨英贤说:“方校长,我做什么了?我没做什么呀?”方圆说:“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孙红军说:“是啊,你做过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又开始沉默。孙红军与方圆又盯着杨英贤看。这算是孙红军教给方圆的一招,叫不打自招,是纪委对待双规干部常用的初级招数。由于不能体罚或刑罚双规的干部,对于道行比较浅的干部,往往就用这样的方法,让他自己交待问题。自己交待问题的好处是,他交待往往比较彻底,往往纪委只是掌握了很少的证据或线索,而他交待的时候,就会把纪委并不掌握的犯罪事实都给交待出来。对于道行比较深的双规干部,纪委还有很简单的一招,叫作疲劳战术,即纪委工作人员轮流睡,但被双规干部不让睡,一般的人挺个一天一夜还勉强,连续几天几夜不让睡觉,道行深的双规干部也受不了。一般情况,两天两夜就是人精神的极限,到了这个极限,道行深的双规干部也不得不交待犯下的罪行,不管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律都说出来。那个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说出来吧,别的不管了,说完了赶紧去睡觉。据说,曾经有一个被双规的干部,很咬牙,但也只挺过了四天四夜,到第四天的时候,实在顶不住了,盹得趴下就能睡,却被纪委工作人员强行叫醒,两个眼珠子红得几乎都看不清东西,在这个极限状态下,他交待了许多纪委都不掌握的问题,牵出了清江省一件涉及到正厅级干部的大案和要案。
杨英贤的道行绝对不能算是很深的。教育系统是当今社会各阶层中的一块净土,不排除里面有一些现象,也不排除有个别教师道德败坏包括男教师对女学生不轨,女教师与男上级或外面的男官员或干脆到大宾馆里作那些事情,但对于全国1320万教师来说,这个比例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甚至可以讲连千分之一都不到。如果抱着客观公正的观点、抱着辩证的观点来看教育,绝大多数教师的职业道德,堪为各行各业的典范。但有个别人总是拿这千分之一的负面人物来看待广大教育工作者,完全忽略那些兢兢业业工作、热爱学生、热爱教育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合格称职教育工作者,很显然是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就如同藏族人民大约460万,真正闹的,就是在海外的大约12万人,只占全体藏族人民的40分之一,用百分数来看待,只占了全体藏族同胞的2.6%。这些闹的,多数都是在解放以前的特权阶层,包括喇嘛、僧侣、土司、头人等及他们的后代,他们根本代表不了全体藏族同胞,但他们在世界上闹腾得挺欢,这2.6%的分子发出的声音超过了平常工作在工农牧业一线的97.4%的广大爱国藏族同胞。看待教育系统的败类,其实也应该有这样的观点,1%的教育败类,不能代表99%为人师表、敬业爱岗、热爱学生的合格教育工作者,但一旦出现这样的败类,被媒体报道之后,仿佛说我国教育系统的败类很多,但其实不然,因为99%的老师都在教育一线平凡工作,没有新闻点,不能吸引人的眼球,报纸媒介不可能天天报道那99%辛勤工作的老师。报纸媒介想报道的,就是满足部分人的猎奇心理,教育系统出点坏事,第一时间保证曝光,这将1%扩大化,让许多老百姓认为教育系统败类很多,仿佛绝大多数教师都是坏蛋一样。每一个人,如果能够把握住这个原则,就能够更加公正、客观、辩证地看待我们这个社会中发生的每一件事了。
孙红军作为一个有一定工作经验的纪委书记,基本的策略与方法也是清楚的,但平常没有机会实践过。这一回,拿杨英贤练练手,当然也是抱着几分试试看的心理。如果有用,那最好;如果没有用,那再想别的办法;如果不是杨英贤做的,相信他会坦荡无私天地宽,再怎么诱导也不会说出他没有做的事;如果是杨英贤做的,或许,这个方法就是一个突破口。
寒冬腊月,东州作为一座长江以南的城市,虽然不是十分寒冷,但2008年的冬天还是有些奇怪。这一年的冷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年,至今,湖南省的彬州等地仍然在断水断电,就是因为遭到了冻雨冰雪灾害。东州虽然经过军民团结协作,较短时间内克服了这一灾害,受到的损失总体较小,但天气的寒冷还是存在,郊区许多四季常绿的亚热带树木,都已经叶子干枯在树上,或者干脆连树都冻死了。此刻的校长室,方圆忘记了开空调,但杨英贤的额头却渗出了汗,让杨英贤忍不住一次次地擦拭。
孙红军与方圆互相对视,心里都感觉到:肯定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会流汗吗?为什么我都冻得浑身发抖?
孙红军提示道:“杨英贤同志,你再想想,这两天有没有写过什么信?”杨英贤连忙回答:“没没有。我没有写什么信。”孙红军眼睛眯了一下:“再想想,或许你太忙,忘记了自己曾经写过什么信,发了那么几封。”杨英贤又开始擦汗,这汗水一颗一颗地杨英贤额头的不同部位渗出来,形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方圆看着杨英贤,内心的恼怒与失望交织在一起,望向杨英贤的目光充满了怒火。杨英贤,你为什么要让我这样失望?你当着我的面,马屁拍得啪啪响;你背着我,却在做着造谣、传谣的丑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至少说明你与这几封举报信肯定是有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你炮制的。杨英贤啊杨英贤,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推啊!自做虐,不可活;自做虐,不可活啊!
孙红军说:“我们党的一贯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凡是能够主动承认错误的,可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凡是不主动承认错误,而被上级部门直接查出错误的,那绝对严惩不殆!杨英贤同志,我讲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杨英贤说:“听,听明白了。”孙红军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还需要让我等多久,你才能把你应该说的话说出来?”杨英贤说:“孙,孙书记,我什么都没有做,您让我说什么?”
孙红军说:“要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任何一封信,不管是在哪个邮局发的,都会盖上邮戳;任何邮局,在其周围,都有监控装置。”
杨英贤又开始擦汗。方圆闭上了眼睛,声音冰冷地说:“杨英贤,如果你主动坦白,看在你过去为学校发展做过贡献的基地上,我还会为你求情,保你最后一回。我再给你5分钟的时间,请你记住,最后的5分钟,就看你的表现。两条路,第一条路,生路;第二条路,死路。”
杨英贤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孙红军与方圆的面前,一时间泪如雨下,再煽自己的耳光:“孙书记,方校长,我糊涂啊!我真地很糊涂啊!这一次,因为我忍不住传播了有关方校长的流言,被方校长批评。我恨啊!我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面子,我从来没有给你下跪过,我气不过,我就写了一封信,说说说方校长有男女关系问题。”
真相大白了!原以为要查这件事,肯定会非常费周折。现在,方圆已经气得无语了。孙红军此时却保持了高度的冷静:“杨英贤同志,你坐回到沙发里。”杨英贤坐回沙发,痛哭流涕:“请孙书记、方校长看在我主动坦白的份上,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孙红军并没有回答杨英贤的问题。对于他的处分,这肯定要由翟新文来作决定。孙红军从手包里取出写给王国栋市委书记的那封信,放到杨英贤面前的茶几上,严肃地说:“杨英贤,你说的信,可是这一封写给王国栋书记的信?”杨英贤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写的,偷偷地看了方圆一眼,小声说:“是我写的。”孙红军乘胜追击:“你除了给市委王国栋书记、市政府宋云生市长、市纪委黄杰书记寄了这封信之外,你还给谁寄了?”杨英贤有些怯意:“我还给东州电视台台长、东州日报社社长、东州晚报社主编、东州晨报社主编寄过。”
天哪!周鹏有副市长强调要尽量控制流言传播的范围,这要是被新闻媒体以影射或含蓄的方式给曝光了,那由此造成的负面影响如何来消除?周市长的脸面,周玉洁的名节,东州教育的脸面,方圆的声望,都会受到严重影响u刚还在为杨英贤承认了错误而高兴,哪里想到,真相大白后,孙红军感觉到更复杂,更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