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车里。乐天竟然侧身坐在副驾驶上，也不知道是跟哪本书学的。方圆说：“乐天你放松坐，现在不是古代，坐着还需要坐半边屁股。”乐天说：“好，谢谢方校长。”整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了，但身子还是侧着的。方圆说：“乐天现在已经当了半年教导处副主任了吧？”乐天说：“是。”方圆问：“怎么样？”乐天说：“比当计算机老师的时候更忙些，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也更复杂些，当然，看问题的层面和视角，也有了一些不同。”方圆说：“经历就是阅历。能够转变思维角度，这也是成长必须的。”乐天说：“是。我一直以方校长为学习和工作的榜样，也一直努力向您学习，可是成效没法跟您比。”方圆说：“有的时候，我们也要相信机遇。有的人有天才，但没有合适的环境，恐怕他就没有机会成功和进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乐天你是勤奋的，也取得了省课一等奖这样的成绩，也成为非常年轻的教导处副主任，与同龄人比起来，你的进步也算是很大。但更大的进步，既需要努力，也需要有合适的机遇。”乐天说：“是，方校长说得对。不过，虽然现在我当了副主任，但我并不开心，我觉得现在68中并不像姚校长和方校长在的时候，大家都用心工作，而是都在忙活着人际关系。我希望能够有一个良好的工作氛围，大家都在用心工作，比成绩，比贡献。谁成绩好，谁就荣誉多；谁贡献大，谁就机会多。68中现在不是这样的，我对这所学校的环境很失望。方校长，如果您不嫌弃我，我想到东州5中工作。”
方圆当然对68中现在的情况有所了解。这所曾经浸润着方圆心血与汗水的学校，在苗群与周素素的领导下，现在俨然有鸡犬不宁的味道了，走下坡路已经不可避免。如果乐天真想在教育战线上干出一定的成绩的话，他确实不太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可是，方圆见不得乐天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如果因为杨芳退下来，就与赵小雅断绝关系的话，那么，乐天的心术也让人怀疑啊！方圆决定考验一下乐天。
方圆说：“乐天，你今天来我家拜年，是第几家？”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也是一个考验诚实度的问题，更是一个检验人品端正与否的问题。方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能抓棕键，击中乐天的要害。乐天很显然没有想到方圆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心里有一些慌乱，他想得没有那么复杂，难道今天第三个来方圆家，方圆不高兴吗？但显然没有时间去编造谎言，乐天决定实话实说：“方校长，今天来您家，是第三家。”方圆说：“嗯，我相信你说的话。能告诉我，另外两家是谁吗？”乐天说：“我去的第一家是苗群校长家，第二家是周素素副校长家。”
呵，看来乐天也是用心良苦啊！方圆想知道，乐天有没有想去杨芳家的想法，继续问：“那么从我这里离开后，你还准备去谁家？”乐天只好如实相告：“我还准备去姚校长家拜拜年，最后去市教研室钱老师家拜拜年。”方圆说：“还有别的家吗？”乐天说：“没有了。”
方圆生气了。没有想到，乐天竟然真地忘记了杨芳，忘记了赵小雅，并没有把去杨芳家列入到计划之中。这说明什么问题？这是一个人品问题，是一个功利心的问题。方圆冷冷地看着乐天，说：“乐天，难道过去对你有帮助的人，或者说，对你有恩的人，只有这几个人吗？”乐天有些结结巴巴：“方校长，对我有恩的人很多，您和姚校长、钱老师的恩情最大。”方圆忍不住了：“难道杨芳校长对你没有恩情吗？我还记得，杨校长宴请我和苗群校长，就是要推荐你能在68中有更好的工作，没有那一次宴请，恐怕你还当不上教导处副主任。杨校长还找过我，说希望将来能让你到5中来工作，说5中的环境更有利于你的发展。你去了那么多家，独独没有考虑到杨校长家，难道是因为杨校长退了，再也没有什么作用的缘故吗？难道你忘记了，你和小雅还是恋人关系，就是拿这个理由，也应该去给杨校长、赵叔叔拜拜年啊！”
方圆的话咄咄逼人，那可真是发自肺腑，而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乐天低下了头，久久没有说话。方圆就直视着乐天，乐天抬头看到方圆的目光，有些胆怯地又低下了头。
过了好久，乐天才低声说：“方校长，我和赵小雅已经分手了。”方圆说：“分手？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好好的吗？”乐天说：“我也希望与赵小雅好好的，可是他们一家人都瞧不起我，嫌我家穷，嫌我的父母都是工人，嫌我没有本事，配不上他们家的女儿。虽然我努力地维护这段已经一年多的感情，但赵小雅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三天两头找我吵架，为一点小事也要吵。我希望我们能够像最开始恋爱的时候那样，但赵小雅还是提出了分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去杨校长家？我是被他们踢出门的人，难道我还能厚着脸皮再上门吗？”
与杨芳说得果然是一样。杨芳都泪流满面，那肯定是说到了杨校长的伤心处，这个乐天，果然是把分手的责任推到了杨家，推到了赵小雅的身上！人心叵测，却总要露出它的狐狸尾巴，乐天啊乐天，你怎么能做这样一个人？
一个杨英贤，已经让方圆感到无比气愤；现在，这个乐天，却让方圆感到无比沮丧。还需要再问他什么问题吗？还有必要再跟他在这里耗时间吗？乐天先去苗群家，再去周素素家，搞不定就是去拍苗群和周素素的马屁，然后表他的忠心；现在来我这里，也是来表达他的感激与忠心。如果猜得没有错，到姚长青那里，同样会求姚长青让他到3中工作，然后表达对姚长青的感激之情。到教研室钱元那里，少了工作调动的事情，其他都一样。人哪，要有功利心；但做人，不能太功利！只讲功利，没有人情味儿，这还叫个人吗？
方圆说：“恋爱自由，这是你和赵小雅之间的事；去不去杨校长家拜年，这也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关于你要调到5中来的事，我要跟班子的成员商量一下，同时还要与苗校长商量商量。其实东州5中很需要像乐天你这样的人才，我就担心苗校长不放人。这样吧，我正好准备给苗校长拜拜年，拜完年，我就跟苗校长说说，你想要调到5中的事情。”
这是方圆因愤恨而直接阳谋出招了。当然，这个电话并不要真打，如果真打，估计这个乐天，想调5中仍然是遥遥无期，而在68中恐怕也死定了，一个校长器重的中层干部，心里想着去另外一所中学工作，这简直就是在戳校长的逆鳞。方圆就是想看看乐天的表现，来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说到这里，方圆拿出手机，查找苗群校长的电话号码。
乐天急了，刚刚从苗群家里出来，向苗群表了忠心。如果方圆真说了他乐天想调到5中的事，那就麻烦了。乐天连忙阻拦说：“方校长，关于我调动的事情，您还是先别说了。我原来的想法是，您直接把我从教育局下个命令抽调到东州5中，不需要经过苗校长的。”
方圆想起了那句话：听其言，观其行。今天用的就是这样的阳谋，但得到的结果，让方圆一点都不开心，有的只是更加沮丧。人哪，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回，我算是真长了见识了，把杨英贤当作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坏人；把乐天当作积极上进的有为青年人，没有想到他的心机竟然也这样深！乐天，你这样的表现，东州5中能要你吗？你的发展能长远吗？
方圆说：“好，这个电话我不打。什么时候乐天你觉得想来5中，你就告诉我，我与苗校长商量。我们商量通了，我再找教育局的人事科，把你的手续办好，好不好？”
这实际上就根本就堵死了乐天来东州5中的路，但方圆用的是阳谋，乐天明知没有路，却也只能表示感谢：“谢谢方校长。方校长，今后您这里需要我做点什么，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好，不管是公事，还是您的私事。”方圆说：“谢谢了。”看了一眼手表，对乐天说：“时间不早了，你还得跑两家呢，你抓紧时间吧。”乐天知道这是逐客令，心里也很沮丧今天在方圆面前的失态，很想再挽回挽回，但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唉，今天这年拜的，太失败，没想到。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乐天怎么想不明白。或许，这件事只有方圆自己心里最明白。
方圆看到乐天离去，又看了看楼上自己的家，给孔双华打去电话：“双华，我刚才在楼下，把这些来拜年的，都送走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去谢秉国主任家拜年呢！我现在要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