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她不认床,但寝室的单人床属实有点小,床垫还硬,动一下就要吱呀吱呀的响,秦淑不想吵到两位室友,所以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相较而言还是自己的房间舒服,床够大,从床垫到被子都软软的,翻身也不会有声音,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是她熟悉的茉莉香氛的气息,让她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邹丽念在她许久没回家的份上让她睡到了早上九点,并表示这个假期要给她找个假期工,还要锻炼一下她做饭的能力。
秦淑有起床气,只要是被人为原因吵醒就必然会暴躁好一会儿。不过邹丽从不觉得她有起床气,并对此嗤之以鼻,致力于把女儿的作息调整成早睡早起的健康状态。哪怕秦淑表示自己很难睡着、经常失眠,早上想睡个自然醒,邹丽也是不当回事的。
“就你那一睡着就跟个死猪一样的德行,还失眠?”邹丽这么说。
秦淑每次听到类似的话就一阵烦躁,起床气发作时更是如此。但是她能怎样?说事实邹丽又不信,哪怕只是言辞稍微激进一点,她都会觉得女儿在挑战自己的威信。所以这种时候,秦淑只能照做,乖乖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后就是帮忙做家务,家务完了差不多就到吃饭时间了,邹丽刚好开始教闺女怎么做菜——秦淑仅有的一次主动下厨是按照在网上看见的创意食谱来的,叫“翡翠龙眼”。那道菜除了秦淑没人吃,哪怕她再三保证已经熟了、味道也不错,邹丽也依然抗拒,并表示这东西看着就是能吃进医院的黑暗料理。当时只有十来岁的秦淑就很委屈:明明吃着味道还不错啊,而且她吃了一盘子都好好的,怎么就要进医院了?
自那之后,秦淑对于下厨就相当抗拒了,除了帮忙处理食材和清理打扫从不进厨房。她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倒是主动要求邹丽教她做饭,当时邹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原因是她要预习初中的课程。
等到母女两个吃完饭后秦为卓都没回来,反而是打了个电话要邹丽帮他送个东西。邹丽离开后,秦淑才敢从床头柜抽屉的夹层里取出那个大纲本和一个看着蛮厚的活页本,然后打开昨天就搬空了的行李箱,拉开衬布上那个隐秘的拉链,取出了她带过去的灵感本子,一脸得意。
从她高中时坚定了要写小说、又发现爸妈不是很同意后,秦淑就做了两手准备——毕竟她没想过一直瞒着爸妈,万一某天突然暴露把他们气出个好歹来那乐子就大了。
那些大纲和一些零碎的灵感分别记录在两个本子里,藏得很严实;另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片段和小部分的废弃大纲则记录在另一个本子上,专门应付爸妈的追查。她当初因为不愿意放弃梦想带去学校的就是那个记录灵感的本子,没带走的则藏在了床头柜的抽屉夹层里,老妈绝对想不到。
而且就秦淑对邹丽的了解来看,得到那些用来应付追查的本子后,邹丽就不会再去翻她的房间。部分营销号还是有点用的,老妈至少知道不能随便乱翻她的房间。
当然,也可能是这些年她这个乖乖女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所以迷惑了老妈。
她把电脑打开,按照大纲本上写的目录建了一个文件夹,藏在电脑自带的一个文件夹里,开始整理三个本子里杂乱无章的段落,并给它们归类——灵感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不是吗?说不准她正在记录新的大纲时,过去某一个小故事就有了新的灵感。她又无法预知这些事,所以本子里的句段相当的乱。
活页本是秦熙在知道姐姐决定去艺考那年生日时送的,是秦淑想买很久但始终不敢买的人物设定本,也就是秦淑十八岁成年礼那天。天知道秦淑收到这个礼物时的心情有多矛盾:一方面感动于一直和她对着干的妹妹居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一方面又怕妈妈一个心情不好把本子撕了。
长期以来的习惯让她在忙碌时放点音乐。她此前专门试验过,听不懂意思的、风格浪漫清新的效果最佳,比如法语歌曲。
她喜欢创作,但整理不是她的强项。要知道这三个本子都是快写满的状态,而且除了写下在本子上的,她手机里也保存了很多素材。一个一个打字的话那是相当麻烦,但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文档一整理好,她就立马导入u盘,这样一来,老妈就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
为什么没想过怎么瞒老爸?因为秦淑打心眼里不觉得她爸秦为卓先生有时间去做、且真的干得出这些事。秦为卓是个大男子主义很严重的人,邹丽是个强势且有能力的女人,这些年他俩的相处方式不大像夫妻,更像合作伙伴。秦淑完全可以说,有了她老妈管家后,她老爸就完全不顾后方四处打拼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将她的注意力从文字上移开的是微信的提示音。秦淑活动了一下脖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眼,登时坐直了身体——是蒋蔚文老师,她艺考期间待的那所机构的大老板,也是第一个说她有天赋的人。
【秦淑同学,你的影片拍得不错。】
秦淑茫然了一会儿,大脑不断思考蒋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影片……哦对,老妈把那个影片发到了朋友圈,蒋老师应该就是这么看见的。她匆匆回复道:
【谢谢老师夸奖,我做的其实没那么好】
对面静了一会儿。秦淑有些不安,就她印象里,蒋老师是个永远笑眯眯的好脾气中年男人,打字速度飞快,因为从事传媒和艺术教育很跟得上潮流(至少比她跟得上),因为总和年轻人打交道所以心态也很年轻,甚至有一点冷幽默。而且边界感很强,很有分寸,只是为了夸一下曾经的学生应该不至于专门私信来说,而是直接给那条朋友圈点赞。
【你还在写吗?】
秦淑悬在屏幕上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垂下眼,打字:
【放弃过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我绝不放弃。
老师,麻烦您先不要告诉我妈,我想亲自和她说。】
蒋蔚文发过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分寸?感情淡了啊秦同学。】
【没有没有,下意识这么一说而已】秦淑连忙解释。
【想好了?一定要走这条路?】
【想好了。】
【绝不半途而废?】
【绝不。】
【那你想好怎么和你妈妈说了吗?】
【没有】秦淑很老实。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如果你想掀房顶,那开个窗户也不是不可以。】
秦淑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
【老师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这么一说,有没有什么深意不还是看你怎么解读嘛。】
秦淑:“………………”
好的,老师还是那个老师。
秦淑委婉的表达了谢意后继续整理大纲,思绪却已经飘远。
掀房顶啊……对老妈来说最不能接受但自己能控制的事情,是什么?
她瞥见书架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高考复习资料,脑中灵光一闪:专升本啊!
她要是和老妈说不同意自己写小说的话就死活不专升本的话应该是可以的。秦淑自己是想专升本的,毕竟不考专升本自己的写作水平和眼界也得不到提高。但是黑龙江的专升本她又不了解,只隐约记得林佳尔说过一句龙江专升本最容易。
不了解的事情绝对不能轻易去碰,但是从哪里去了解呢……
何霄?毕竟她在龙江本地比较熟悉的人似乎就他一个啊,但是就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她正胡思乱想间,再次收到了蒋蔚文的消息:
【哦,我办了个新节目,叫“青春有你”。这次就选你当嘉宾了。文件发你了,好好准备,下周六下午四点到长安来找我哈。】
秦淑目瞪口呆,怯场时产生的生理反应隐隐冒头:
【蒋老师我不行啊我怯场!】
【老师相信你可以的】后面跟着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秦淑只得匆匆看了一遍内容,大意就是聊一聊青春时代难忘的事情和人,但她一脸盲二记性不好啊,登时更抗拒了:
【老师我不行!我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可说的!】
【谁的青春都有难忘的事情啦,你好好想嘛】
【老师我真的不行!】
【我的学生不能还没上场就说不行!就你了!】
【等等老师!小于不行吗?】秦淑能说上话的朋友真心不多,哪怕整个高三都在艺考机构待着也只有一个于念佳关系好。不过……
【小于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满意自己的成绩复读去了。我可不好去打扰。】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随便哪个都比我合适啊!
【其他人都上过了,你们这一届就剩你了秦淑同学。】
秦淑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对面的蒋老师已经下了定论,发过来一条语音:
“就你啦秦淑同学,别想推脱了,好好准备啊,演播室只有你和主持人,不存在让你怯场的因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咱们二老板贺东辰问,他是主持人。提前两天把稿子交给他哈。”
秦淑欲哭无泪。